2022年,冬季。
陪伴六年的女朋友刘楚瑶,再次和他提出分手。
怎么说呢,这种事严辞已经习以为常,恋爱怎能没有矛盾,可这一次刘楚瑶似乎是认真的,明明是她提的分手,她自己却先哭了。
然后严辞也是醉了。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意味就适合恋爱,因为和不合适的人恋爱,非常的累,非常的痛苦,勉强在一起,真的是对谁都是伤害。
严辞考虑了很久,最终选择成全她。
“严辞,分手前你想不想和我做一次?”离开时刘楚瑶眼泪汪汪地问他。
不像话的要求,无非是见他长得俊俏,馋他身子。
严辞没有心情,不想藕断丝连,当场拒绝了:
“还是不了,你知道我近视的,谁都一样,你脱了衣服,在我眼里,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严辞,你个王八蛋,你是不是男人?”刘楚瑶是被气走的,走着走着就消失在严辞视线里。
唉,不怪他绝情,没有爱,没有感觉,当初和刘楚瑶在一起,也是因为她和自己暗恋的白月光很像,这下好了,成互相耽搁了。
分手后,严辞隔天就回老家小县城散心,走遍了记忆里所有街巷,本以为能心情愉悦,重拾小时候的快乐,却只得到了深深的惆怅。
为什么他非要装纯情,就该答应刘楚瑶无理的要求,分手前来一次。
这下好了,什么都没了。
从未拥有过她,未来也不会拥有了。
寂寞空虚冷啊。
……
“为什么小时候那么爱笑,长大后却活得沉重,连微笑都很困难?”
“为什么过去的世界美好灿烂,各种人物盛大登场,现在的生活却毫无乐趣,平淡无奇?”
严辞望着小城天空,想不明白。
小孩子总是哭着哭着就笑了,大人们却是笑着笑着就哭了。
冬日夜晚,小城天气很凉,能呼出白气。
严辞回到老县城,最先就是和儿时好友郭雨舟聚会看世界杯。
谁知阿根廷爆冷输给了沙特。
郭雨舟想买沙特赢,幸好严辞劝住了,不然他发财了。
“妈的,早知道我就买了,这比杀了我还难受啊。”郭雨舟吐槽。
“没事,你最多就是没财,我人都没有了。”严辞安慰道。
“什么人没了?”郭雨舟疑惑。
“我和刘楚瑶分手了。”严辞轻叹。
大学毕业后,才和刘楚瑶在一起,是初恋,也是唯一一次恋爱。
严辞对她很好,心窝子掏出来给她,钱基本花她身上了。
不过和她矛盾太多了,严辞心很累,没想过回头。
什么样的感情才永远不会变呢?
这辈子只要平安健康就够了,爱情一直都是奢侈品。
“别难过了,兄弟,做人要向前看!”郭雨舟拍着他肩膀。
“向钱看!”严辞点头,惺惺相惜。
然后两人喝起酒。
“今晚我一定要干趴你!”严辞信誓旦旦地和郭雨舟说。
不一会儿,严辞就烂醉如泥。
“你酒量能再差点吗?”郭雨舟无语。
不过严辞有恃无恐,因为他知道,在小县城他喝醉了也没关系,妹妹严六堡会开车来接他。
聚会结束后,严辞脸色酡红,想起那个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女孩,打电话给她:
“妹呀,来接哥哥一下。”
因为过于了解哥哥,严六堡立刻就猜到了此刻哥哥的现状。
“妹什么妹?你是不是喝酒了?”妹妹一样熟悉的语气,关心却带着微恼。
“嗯。喝酒不开车,你有空就来接我一下。”严辞点头说。
“你在哪?”妹妹又问。
“御龙山庄。”
“你跑那么偏僻的地方喝酒干什么?”
“氛围你懂吗?”
“不是很懂。”
“来不来?”
“等着!”
这是电话挂断前,严六堡给他最后的话,按照严辞预料那样,妹妹肯定会来接他。
可是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的事,严辞绝对不会打这个电话。
……
严辞小时候家里很穷,身体又瘦弱,父母为了谋生外出打工,他和妹妹就在乡下,成为留守儿童,两人相依为命,一起长大。
高中时,他父亲欠了一屁股赌债,他和妹妹只能一个人上学,二选一的结果被舍弃的当然是妹妹,妹妹没有委屈,辍学打工,支持他读书。
严辞的青春,没有早恋,没有堕胎,没有逃课,没有轰轰烈烈,就一直安静读书,高考前一段时间生病,成绩退步,发挥又失常,最后勉强考了个211。
他没有复读,考上211就去读大学了。
大学时生病,是妹妹千里迢迢过来照顾他。
毕业后工作不顺,也是妹妹鼓励陪伴他,照顾他。
他没存钱习惯,做事激进,妹妹却从小到大都在存钱,后来他失业了一段时间,依然是妹妹替他付房租,给他煮饭做菜,默默付出着。
严辞有时觉得自己是废物,亏欠妹妹太多,没有像小时候幻想的那样,为女孩遮风挡雨,成为妹妹的依靠。
甚至他想过,妹妹一直比他聪明,成绩比他好,如果高中是妹妹读书,一定会混得比他好吧?
之前有一次喝醉酒,严辞说过对不起她,她说哥哥不要想那么多,就算哥哥真的一无所有,她也不会嫌弃。
严辞答应说要一辈子养她。
可是前几天下雨,老家木头老屋子塌了,只剩下残垣断壁。
严辞想重建老屋,都没有那么多积蓄。
“奶奶,严辞在大城市工作,特别有出息的,有钱建房子。”
当时妹妹这样安慰年过花甲的奶奶。
严辞只能附和妹妹,和奶奶笑着说:“奶奶,你放心,我有钱。”
实际他卡里只剩八万,想着是先借钱,或者把小车卖了,把老屋重建起来再说。
然后妹妹就把自己这些年存的钱全给他:“臭哥哥,这些钱你拿着,把老屋子重建起来。”
他当然拒绝了。
那时妹妹还很不高兴:“你有没有把我当妹妹?你和自己的妹妹也要斤斤计较吗?”
他当时就说不出话来。
男孩总是嘴硬又晚熟,严辞工作很多年,才将赚钱定为唯一目标,不再相信爱情,也再没有打开英雄联盟客户端,也不再像是年少时那样爱幻想,写些悲天悯人的文字。
越长大越需要钱。
他一直想给妹妹建一个城堡。
就像她的名字那样,只属于她的城堡。
可是他一事无成,连建老屋子的钱都拿不出。
……
“严辞,为什么喝酒?”
此刻,严六堡来接哥哥回家,下了车,看到哥哥醉酒的样子,先是皱着鼻子,然后凶巴巴地发火。
严辞捂着头,有些迷糊,看着迎面走来的女孩。
夜晚的月光轻盈降落,树叶泛起白光,女孩镀上月光的轻纱很是好看,秀气的唇弯着,桃花眼月光下透亮,光芒像是碾碎的雪花,一身朴素无华的白裙,衬托她肌肤更加白皙如雪。
这就是他妹妹。
大家都知道,村里最好看的姑娘就是严六堡,严辞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妹是我们村村花。
在严辞眼里,妹妹一直是最好看最漂亮最温柔的女孩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喝酒不是很正常的嘛?”严辞脑袋晕乎乎的,看着妹妹,不以为意。
“喝酒伤身,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严六堡非常不满,犹豫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不是和刘楚瑶分手了?”
“嗯,下次不喝了。”严辞敷衍着。
“信你才怪,严辞你这个骗子,老说话不算话。这次就算了,看你分手的份上,不怪你了。”
严六堡没好气地说,搀扶着喝醉酒的严辞,上了小车,一路开车回家。
……
“你这个哥哥,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酒。”
“不行就回老家,在小县城一起开个店,干嘛非要留在大城市。”
“还有那个刘楚瑶压根就不适合你,你一直迁就她干嘛,你真没必要难过。”
“你要找一个和我一样的人,会照顾你,会体谅你……”
一路上,严六堡开着车,还在念叨着哥哥,而严辞早就醉了,视线一片迷蒙,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然后在山区连续下坡路。
忽然刹车失灵,车速越来越快,一边是山体,一边是悬崖。
悬崖虽然不高,底下全是树林,但掉入悬崖,也是车毁人亡,谁也活不了。
迎面又来了车,避无可避,严六堡陷入绝望,惊慌失措之间,看了哥哥一眼,选择在她这边刮擦山体降速。
“砰!”
小车和山体刮擦,车辆失去控制。
严六堡双腿被山体岩石挤扁,严辞头晕乎乎的,只是感觉身体被撞击了下。
“好……疼……”
严六堡满身是血,连抬眸的力气都没有,嘴巴都在颤抖。
可是严辞耳鸣了,头痛欲裂,呼吸困难,听不到她最后在说些什么。
只记得她死之前一直看着自己,眼睛迷离,满脸是血,微微吐息,似乎以极为轻柔的声音说话。
“你受伤了吗,臭哥哥……我爱你,你要活下去……”
最后一刻,她还在拼命说着,似乎知道她此刻不说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可惜严辞一句话也没听到。
时间流逝,她渐渐没有力气动嘴,血流了一车,身体最后一动不动。
严辞想伸手摇醒她,却使不出力气,触摸到她鼻尖,没有呼吸。
“你醒醒……求求你醒醒……”
视线逐渐模糊。
果然失恋不该喝酒,居然梦到碰上车祸,梦到妹妹满身是血,绝对是幻觉……
头好疼,身体也疼。
无法呼吸,这不是幻觉。
妹妹死了……
……
再度睁开眼,就发现世界变了。
严辞双脚穿过二楼阑槛,坐着一动不动,看着豆大的雨从屋檐滴落,听着雨滴敲打老屋瓦片的声音,怔愣成痴傻。
墙壁上日历挂着,显示今天是2002年7月28日。
应该是盛夏刚过的时节,天空电闪雷鸣,这年台风凤凰来势汹汹,小村庄又下起了暴雨,山林被雨幕笼罩,小溪都在涨水。
此刻他所在地点就在一栋熟悉的乡下老木屋里。
在他眼前,篱笆斜,炊烟起,雨无休止下坠。
严辞神情恍惚,处在半梦半醒间,嘟囔着茫然的话语。
“我这是重生了?”
或许是记忆出现错乱,严辞出车祸困在车里,清醒过来居然发现回到了童年时代。
重生到过去,他第一反应以为是在梦里,此刻他还有一种沉浸在幻梦里的不真实感。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过往。
视野里乡下老屋院子里,猫在屋檐下躲雨,老鼠在躲猫。
耳边南风扫叶沙沙响,雨声于山林里回荡。
清风微凉,藏着稻田的清香,绿意仿佛要从雨里透出来。
这一幕幕,一遭遭,如同时光凝固的相片,和童年回忆完美重合,显然这不是梦。
“我真重生了……”
严辞低头看自己小小的手,瞬间呼吸困难,只觉得上苍在点化自己。
上辈子兜兜转转,全是遗憾,他居然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他的故乡小村庄——上溪村?
是不是他可以改写上辈子的遗憾?
赚钱,不和刘楚瑶谈恋爱,照顾好妹妹奶奶,还有什么?
这时听得木地板被踩踏发出的嗒嗒声响。
一个绑着麻花辫的漂亮小萝莉跑上楼梯,她喊了一声:
“严辞!”
听到声音,严辞转头就瞅见小萝莉。
小萝莉五官精致,眼睛很灵动,睫毛好长,如蝉翼眨动,小小年纪已经有美人胚的意思。
这是他小时候的妹妹?
严辞愣了一下,看着妹妹熟悉稚嫩的脸,忍不住热泪盈眶,站起身,走过去将妹妹紧紧涌入怀里。
“臭严辞,你干嘛?”严六堡被抱得不能动弹,不由气恼无比。
“别动,让哥哥抱一下,知不知道,你活着太好了,哥哥再也不惹你烦了。”
“严辞,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快松手啦,我没法呼吸了。”严六堡生气地说。
严辞没搭理她。
严六堡见严辞不松手,就踮起脚尖,去咬严辞的耳朵。
严辞疼得立刻松手,无语道:“你怎么还咬人了?”
“就咬你,臭严辞,谁允许你抱我了?”
“我允许我自己。”严辞学着小孩子幼稚语气,说的话却很欠打。
“大坏蛋,讨厌鬼,贪吃鬼,捣蛋鬼,我不理你了。”
“以前又不是没抱过你。”
“就不行,你再抱我我就打你了。”
“行,不抱就不抱。”
严六堡转身拉开门帘,回房间去。
严辞有点好笑,静静地看着妹妹的背影,感到亲切又温暖。
谢谢你还活着。
怎么说呢,他和严六堡之间的牵连,一时半会还真说不清楚。
听奶奶说起陈年旧事,妹妹尚在襁褓时,被遗弃在山上的墓地边上。
上溪村这小地方重男轻女,九十年代女婴就是累赘,有遗弃买卖的情况。
当时妹妹瘦小皱巴,不哭不闹,快要脱水而死,被奶奶捡到,喂了六堡茶,才活下来,此后有了名字叫六堡。
所以他和妹妹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他高中暗恋林初萝,毕业又和刘楚瑶在一起,对妹妹从来没有过出格的想法,甚至一度还觉得妹妹很烦。
直到妹妹去世,忽然发觉妹妹很重要,比所有女孩都重要,他最想守护的人一直是严六堡。
回忆小时候,他和严六堡糗事可太多了。
记得和严六堡麻花辫总是打到他脸上,气得严辞猛拽她辫子。
记得羡慕严六堡穿裙子好看,偷偷穿她裙子出去玩,小小年纪就是女装大佬了。
除了和他在一起会淘气一些,严六堡小时候其实很乖巧懂事,学喂鸡喂鸭,扫地洗碗,不像是他仗着是男孩子,有奶奶疼爱,天天疯玩也没人管。
前世家里穷,只有他上了大学,而严六堡虽然冰雪聪明,但只读到初中毕业,就去打工上班。
此刻看着妹妹背影,严辞莫名恍惚。
“这一世,不会让你辍学,也不会让你再出车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