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阳巡抚吕坤启程进京后,应天巡抚沉鲤和福建巡抚金学曾也相继开始启程进京。
与吕坤开官办造纸作坊不同,沉鲤是在苏州开了官办器械作坊,专造更先进的搅车以及商船出售给平民和普通商贾。
因为自进一步开海后,大明与周边的贸易量增加,天下对大明更先进的器械需求量也增加,偏偏苏州又是各类技术工匠最集中的地区之一,又是流民最集中的地区之一;所以,沉鲤为解决流民的就业问题,就以官府的力量集中了一批工匠专造器械和研发新器械,而不像以前那样,让各工匠在不同的作坊内单打独斗。
对于金学曾,则是见出海经商的福建平民太多,尤其是在朝廷对本国商贾采取税务保护后,就有更多的人出海去濠镜出货。
但出海的则多是有大船的豪右,而平民大多买不起大船出海,所以出海出事的风险很高。
故而,金学曾便趁着如今海疆无事,就调出一部分战船成立了官船招商行,专门招揽需要出海经商的普通商民,定期运他们去濠镜、安南、日本、占城等地,而这些普通商民只需交不等规格的船费即可。
这样一来,买不起大船,也请不起许多专业水手的普通商民也能出海经商,而官府也能通过收船费增加收入,关键战船提供的保护能力还更优质,可以更大的避免海寇威胁,另外水师也能通过给这些船上商贾提供一些增值服务而增加收入。
乃至都出现了不同等级的船舱,如果钱给得多,还能享受到由船行专门招来培训的倭女提供声色服务。
于是,官船招商行一开,照顾其生意的客户特别多,甚至不少富人还将此作为一种旅游娱乐的方式,哪怕不是为了经商也会上一些装饰豪华的大船去濠镜、东瀛等地游览一次,反正官船保障了生命安全,他们自然不怕。
与吕坤一样,沉鲤和金学曾的做法都损害了地方豪绅大户的利益。
本来先进器械和能出海的大船在除了官府外,就是被豪绅大户们垄断的生产资料。
所以,在吕坤、沉鲤、金学曾等官僚没让朝廷官府的力量下场以前,无论是内贸还是外贸,哪怕是用合法手段,哪怕豪绅大户不巧取豪夺,普通商贾都竞争不过豪绅大户,但现在官府一下场,把官府直接掌控的先进生产资料以合作或租借的方式给了普通商民,自然就使得这些豪绅大户失去了优势,而提高了垄断市场的难度。
这一天。
已是万历十一年的腊月,冬意更浓。
枯枝败叶落满首辅官邸的庭院,只有腊梅早早地吐了芬芳,香的申时行认真嗅了嗅。
“元辅,沉、吕、金三人所作所为是在坏天下根基啊,也非君子行径,哪有官府经商与民争利的道理!”
而申时行一边嗅着就一边修剪着腊梅枝条,还听着太仆寺少卿李植在耳旁聒噪。
“本朝重商也没多久,很多制度还不够成熟,所以汝培啊,对于新出现的现象,别太急着排斥,没准他表面上看是与民争利,其实呢,是与民方便。”
“毕竟我朝庶民太多,饶是经商这块,小商小贩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他们既不能被朝廷克削太重,但也需要朝廷助他们成为富贾巨商,不然,以他们自己的势力,恐辛苦一辈子也成不了富贾巨商,而能成富贾巨商的只能是家中突然显贵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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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朝廷既然要重商,就不仅仅是在商税上于小商小贩们方便;还得由官府给他们提供借贷、技术、制度上的方便,甚至得以官府的名义组织他们引导他们,别过于只想着投机钻营,忘了从商之本在于诚信在于守法。”
申时行语重心长地对李植说了些话。
李植听后一脸失望地瞅了申时行的背影一眼,想了想后就道:“可是劝农桑才是根本,这样会不会使得天下官僚只知重商取利敛财,而忘农桑之事,乃至驱耕夫离田野进工坊。”
“农桑不必劝,耕夫自会勤!至于官僚们会不会因此废农重商,自是看朝廷如何把控,也看农商带来的帑银多寡,若商业上的收入正好大于农事上的税赋,正好轻徭薄赋,以助农桑。”
“不必杞人忧天,要相信天下的官员,毕竟大家都是士林之人,如果连我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怎么让陛下相信我们,百姓相信我们?”
申时行说后就澹澹一笑。
李植拱手称是,然后握了握拳头,两眼狠狠地瞪了申时行后背一眼,随即就语气恭顺地拱手说:“下僚告辞!”
“申吴县怎么说?”
李三才在李植于当晚如约来与自己相会的一清倌别苑后,就忙问起李植来。
李三才垮下脸道:“这老货摆明了是支持这三巡抚的,表面上看是要静观其变,其实就是在有意纵容!就跟他纵容王学发展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族里不也看经商起家吗?”
李三才很失望地问道。
李植道:“这就不知了,不过他长子今年不但没参加大比,还拜在了蓟国公门下。”
啪!
李三才突然拍桉而起:“难怪近来颁布了鼓励士子出关出海博取显贵功名的圣旨,这申吴县为迎合天子好大喜功之性,可是真的用心良苦啊!”
“我决定去找方枢相,改换门庭。”
李植言道。
李三才听后一愣,看向李植:“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帮着方枢相扳倒申吴县,方枢相是不主张督抚办实务的。”
李植言道。
李三才想了想说:“还是要慎重,改换门庭是大忌。”
“这有什么,良禽择木而栖。”
李植不听,且特在方逢时回官邸的这一天拦住了方逢时,而请求方逢时单独见他一次。
于是,方逢时便带着他进了自己官邸,且问他:“公有何事?”
“昔日公为存圣德而封还一事,得天下人人称赞,下僚也深敬公胆魄,也深知公才是本朝股肱、国之柱石,而为公不被奸臣所害,故特来告知公,申吴县有意让言官齐世臣等同党参你,使公因此次督抚兴办实务的争议被弹劾而去,让蓟国公掌枢密院,以成独相!”
李植说了起来。
方逢时听后眯了眯眼,看向李植,半晌后才起身走到书架前翻着书籍笑道:“这样也好,老夫早就有致仕之意,而蓟国公虽是武臣,但并无跋扈之气,且知兵有韬略,掌枢密院也合适。不过,你的好意,我领了,你回去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