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
张鲸这时站在朱翊钧身后回道。
朱翊钧这时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锦衣卫是在酉时末(晚上七点)发现的。”
张鲸又回道。
朱翊钧听后沉默了下来。
而这时,雨声突然急促如敲鼓,响彻在屋顶。
朱翊钧则拳头渐渐捏紧,心内越发烦躁,又道:“派锦衣卫全城去找!务必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揭帖,以免让母后知道。”
“是!”
张鲸回了一句。
朱翊钧自己自然不会被这揭帖上的话左右了思维。
他自己是清楚的,这些揭帖根本就不值得相信。
因为辽王朱宪?本人的确可恶。
比如,他因信邪魔巫术,而欲得“有生气”的人头,遂令校尉施友义,将醉卧街头的居民顾长保头颅割取。
荆州因而举城惊视。
他还荒淫无道,每次出游均不备法驾,喜带随从数十人游荆州城,遇少年男女美色者,辄拥入府中淫污。
甚至连宗室的人也不放过。
宗室朱致槻母亲黄氏(朱宪?的祖母辈)被朱宪?哄至密室逼奸,因不从,被绝饮食。
但因黄氏饿六日不死,于是,他就将黄氏生置棺中,扛廓门外焚杀而死。
仪宾赵儒之妻为原陵县君,是朱宪?的祖姑,也被他诱至府中奸之。
而如今,这些人拿辽王的事,来企图激起皇帝愤恨张居正的心思,朱翊钧自然一下子就明白的一清二楚。
至于财富也是一样,历史上张居正被抄家抄到最后,负责审讯他家人的文官都不顾士林情谊,开始逼迫其家人到动刑乃至最终逼得张家长子自杀都未抄出许多银子,最后也才一共抄十几万两银子,比抄冯保所得的两百多万两白银简直没法比。
无疑,根本也不会,如这揭帖上说的,富比王侯那么夸张。
明显也是在故意挑起皇帝的贪欲。
朱翊钧自己自然不信。
但他害怕太后信。
因为历史上李太后就真的相信了张居正很有钱,而在张居正去世,又恰逢潞王大婚和就藩银子不够时,就对万历说过“抄了张居正就能凑足”的话。
所以,朱翊钧担心李太后看了揭帖后,会真的信了张居正家富可敌国的谣言,而起了要自己抄张居正家,给他小儿子攒婚礼钱与就藩钱的心思,也就对张鲸这样吩咐了起来。
“你回来!”
而张鲸这里在刚要离开去传旨时,朱翊钧又喊了他一声。
张鲸忙转身:“请皇爷吩咐。”
朱翊钧没有话要吩咐,只是问着张鲸:“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有多少非议先生的言论?”
“皇爷料事如神,现在京师还好,只才出现了这样的揭帖,而其他地方已经出现不少非议元辅张先生的言论,像这样的揭帖也随处可见,撕了又有,一时地方官吏都撕不干净。”
“有所谓乞丐、儿童已在许多地方四处传唱非议元辅张先生的言论。”
“更有一些百姓士子,还主动去官衙前告状请愿,要他们代他们上奏弹劾元辅张先生的,说是让皇爷从民愿,诛江陵。而官衙一动手抓他们,就又都一哄而散。”
“更有编排元辅张先生的评书与话本,乃至有说他强纳门生女卷为供其淫乐的玩物,甚至还逼迫外使将贡品先交给他把关,将最好的贡品留下,只进次等的于天子之类的话,到处都在宣扬。”
“饶是地方官衙抓都抓不完,有时候抓了反而有大量刁民闹事围堵衙门,说地方官吏为元辅张先生的走狗。”
“还有人造谣已经在张府听见打造盔甲的声音,也有说自己什么姨姑在张府为张府已在织造龙袍什么的。”
“但这些又查不到源头,以至于现在还不清楚,是谁在真正背后操纵这些。”
张鲸这时回道。
朱翊钧听后点了点头,暗想这个时代的反对新政的人也是一样,明着对抗朝廷的胆子没有,也是会先想着用第四权力。
“是狐狸迟早会露出他的尾巴,有些事再隐秘也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
“让厂卫依旧严查幕后之人!”
“告诉他们,谁将来一旦查出外朝文官查不到的大桉子幕后黑手,朕会对他授军功章,加赏一年俸银,升三级!”
“另外,再拨二十万两用于厂卫招募有能为者和培训骨干,以及拉拢一些人在民间也搞相反的舆论,既然不能一时消除舆论,就先把水搅浑!”
“这些人既然舍得花银子造谣,朕也要舍得银子去查造谣者和搅浑这民间物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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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吩咐了起来。
做什么事都是要钱,最终比拼的也是财力。
现在在舆论上也一样,朱翊钧这时自然也不能吝啬。
好在他现在的家底很厚,倒也不会轻易在舆论场上,让反对新政的人占上风。
当然,朱翊钧清楚,如今非议张居正的舆论,肯定跟背后的官僚们在纵容有关。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肯定对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事积极性也不高,而又不敢明着反对张居正,只能先任由官绅们造势,逼张居正自己迫于舆论压力放弃改制。
所以,才会有一些普通士子和庶民如此疯狂非议张居正而没能被遏制的情况。
要不然,以官僚们素日一个县令就能抄家灭门的权势,不可能会真的让地方上的什么乞丐儿童都敢非议张居正。
明显都是知道张居正不会跟他们这些官僚们彻底决裂,而因为一两句流言蜚语就夺了他们的乌纱帽,请旨严办他们,最多就是责备几句,才会刻意在纵容。
所以,朱翊钧才未敢轻视。
他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造势只是试探的开始,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
而他不能掉以轻心。
“下去吧。”
接着,朱翊钧又言了一句。
张鲸称旨而退。
……
“国子监祭酒沉一贯上本言,他问了,国子监的人皆否认揭帖是他们贴的。而锦衣卫能发现,还是因为他们先发现才报于巡城的锦衣卫,而让锦衣卫知道的。”
“另外,沉祭酒言,国子监上下也对此事很愤慨,认为是有小人有意诬陷国子监的人。所以,也愿意请陛下下旨让锦衣卫严查,以还他们国子监人的清白!”
“只是,现在已经在京师各处流传起来的消息说,是元辅张先生有意报复沉祭酒不给其子弟科举暗通关节,而才故意借此怂恿锦衣卫的人去贴这样揭帖,然后反诬沉祭酒。”
次日,张鲸就又向朱翊钧汇报起了关于国子监的揭帖的事。
“朕知道了!”
朱翊钧沉声说了一句,就道:“要编能不能编的有水平一些,谁反诬他沉一贯,会先把自己抹黑?”
“皇爷息怒,以奴婢愚见,这是他们故意在这样筛选,不信的肯定一看就会不信,而信的人如果连这都信,接下来,其他离谱的也就会更加愿意信。”
张鲸回道。
朱翊钧看向张鲸:“朕要你提醒?”
张鲸忙跪了下来,颤声道:“皇爷息怒!奴婢知道皇爷自然是洞察这一切的,只是奴婢想说,皇爷不必为他们生气,而当保重自己龙体,这些人故意这样筛选,也是想让一群愚民把闹事,让皇爷失态,皇爷如果在意,反而中了他们的计。”
“起来吧。”
朱翊钧这时又说了一句。
“是!”
张鲸站了起来。
而朱翊钧则看起别的章奏看,这一看,朱翊钧就看到了一份来自湖广巡按朱涟的急递,急递里言说张居正之父的祖坟被人给扒了,其骨因而露于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