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梅和陆卫党的性格截然相反,显然是一个很内向的人,就连说话的嗓门都很小,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目光不敢和大家对视。
幸亏在场的人里面有她的亲弟弟和岳文轩、岳若茵两个熟人,让她还算镇定。不然的话,她只会更加窘迫,恐怕连一句完整的话都很难说出来。
等两人做完自我介绍,岳文轩说道:“考虑到咱们百货商店又新添了两员大将,所以我打算重新增加一个项目组,这个项目组就是资料油印项目组。
我已经和其他单位联系好了资料油印任务,咱们百货商店也新添了两台油印机,陆卫党和陈月梅都加入这个新的项目组,由陆卫党来担任项目负责人。”
岳文轩看向陆卫党,“卫党,有没有信心把工作做好?”
“有信心!”陆卫党再次站起身来,脸上一副惊喜的样子,“初高中的时候,老师就经常让我带人完成试卷的油印。所以,对于这份工作,我还是有些经验的,也有信心把工作做好。我保证在不浪费纸张和蜡纸的情况下,把资料印得清晰完整。”
“有信心就好,看来你这个项目负责人,我是找对了。”
资料油印基本上没有任何技术难度,就算一点经验都没有,稍加培训之后,只要细心一点,正常人都能完成的很好。
岳文轩选择陆卫党担任项目负责人,并不是对他有多看好或者多信任,纯粹是为了补偿鄢雪洁。
鄢雪洁用国营大厂的工作换了百货商店的工作,又坚决不要岳文轩给的经济补偿,岳文轩变相的给陆卫党增加工资,多少也是一点心意。
让陆卫党重新坐下,岳文轩继续说道:“咱们的资料油印任务很重,项目组只有陆卫党和陈月梅,很可能完不成任务,我再给你们项目组增加两个辅助人员。
岳若茵和温筱青在完成本职工作之外,今后以你们这个项目组的工作为主,主要负责蜡纸的刻印工作。
你们两个的字都写得不错,刻印蜡纸的时候一定要清晰、工整,这是对你们唯一的要求。”
温筱青也站起来说道:“我在学校的时候也帮助老师刻印过蜡纸,对于刻印蜡纸的方法和要求也算了解,在字迹清晰工整的同时,我尽量做到不浪费一张蜡纸。”
“我没有刻印过蜡纸,但我会向筱青姐虚心求教,尽快提升自己的技术,不给工作拖后腿。”岳若茵也站起身来表态。
“你们几个有信心就好,我也相信你们能把这项工作干好。
待会儿我会把需要油印的资料交给陆卫党,这份资料要油印两千份,时间倒是比较宽松,不着急要,你们用不着赶时间,重点是保证油印的质量。”
开完了短会,等其他几人散去之后,岳文轩把早就准备好的语文知识点资料交到了陆卫党的手里。
这份资料并没有封皮,所以陆卫党看过之后,并不知道这是一份高考复习资料,岳文轩更不会刻意的说明这一点。
陆卫党刚一上班就被委以重任,迫切的想要把这份工作干好。在岳文轩离开之后,他马上又把本项目组的几人召集在一起,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
资料油印看上去很简单,实际上操作起来很容易出各种问题。
分配完任务,温筱青和岳若茵从陆卫党那里领了第一张要刻印的资料,准备开始刻印蜡纸。
蜡纸的刻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没有点实践经验,很难刻好。
岳若茵没有实践操作过,只能跟在温筱青的身边,虚心向她求教。
温筱青拿出刻写用的钢板,把蜡纸铺在上面,准备开始刻印。
刻写用的钢板并非全由钢制成,只是在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中间镶嵌了一块黑色的钢片。
把钢板置于桌上,取出一张蜡纸,铺在钢片上,拿起一支铁笔,就可以在蜡纸上刻写了。
温筱青一边给岳若茵做示范,一边说道:“刻写时不可太轻,太轻蜡纸刻不透;也不可太重,太重容易把蜡纸刻穿;须轻重适当。有经验的人刻写的力度恰到好处,力透纸背,又不会损毁蜡纸。
刻蜡纸全靠手上掌握的力度,要不了多久,手就会发酸发软,得停下来歇会儿,然后再拿起笔继续开始刻写。”
等温筱青刻完一行,想起过往的那些相关经历,有些庆幸的说道:
“幸好现在是夏天,而不是冬天。
若是冬天,天寒地冻,执笔的手搁在钢片上,时间一久,冰冷刺骨,小手指很快就会冻僵甚至冻肿,只好用嘴哈一哈,或者用手搓一搓,暖和一下,然后继续刻写。
我有过在寒冬刻写蜡纸的经历,那个滋味,到现在也忘不了。”
有了温筱青的示范,岳若茵坐在她的旁边,也小心翼翼的刻写了一行。她是第一次刻写,没什么经验,不是力气小了,就是把蜡烛给戳破了,实践确实比想象中要难很多。
温筱青继续不厌其烦的给岳若茵做指点。
要求她在刻钢板时必须全神贯注,如果不小心刻错了,修改就会比较麻烦。
为了能静下心来,两人又转移阵地,特意找了一个安静的房间。
刻蜡纸的工作环境最好能保持安静,等琐事处理完毕,静下心来,才能从容不迫地刻写。
现在没有人打扰,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铁笔划过钢片发出的“吱吱”声。
刻钢板不像平时用钢笔写字,要一笔一画,一丝不苟,有时还要在蜡纸上画图,就更要精雕细琢了。因此,刻写速度比较缓慢,一张蜡纸刻下来,少说也需要个把小时。
温筱青刻完一张蜡纸之后,马上转交给了陆卫党。
有了刻印好的蜡纸,下面就可以开始油印了。
陆卫党有过操作经验,尽管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干过这个工作,但他的动作还是很麻利。
他先把刻写好的蜡纸铺到油印机的纱框背面,捋平整,固定好,把油印的白纸放在纱框下面。再用煤油调好油墨,要不浓不淡,然后用滚筒蘸上油墨,在纱框上来回轻轻滚动,待油墨均匀后,稍用力滚一下,油墨就通过蜡纸刻写的痕迹渗下去。
掀开纱框,一张印好的资料就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一般来说,一张蜡纸大约可印二三百份资料,并不能反复使用。如果一份资料的油印量太大,那就得多准备几份蜡纸。
这个油印的工作其实并不轻松,待一份蜡纸印到不能用,常会觉得手臂酸软,肩膀疼痛。
而在调油墨、换蜡纸的时候必须要小心谨慎,就算如此,还是常常会把油墨弄到手上、脸上、衣服上,印完以后还得一番清洗。
刻钢板和油印资料,其实都是辛苦活,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尤其是油印资料这份工作,其他项目组的人都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愿意被拉过来帮忙。
陆卫党和陈月梅却都干得热火朝天,不管是心里还是嘴上,都没有一点怨言。
其他项目组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的那一份工作,有了对比之后,这才会有挑剔的心思。
而他们两个却是刚刚回城,对于他们来说,能重新回到城里,而且还有一份工作就已经很满足和惊喜了,自然是干劲十足。
陆卫党干的尤其卖力。他刚刚来到新单位工作,就成了项目负责人,这既是岳文轩对他的重视,也是他的荣誉。尤其是当他知道项目负责人还有每个月五元的岗位津贴之后,他就更高兴了。
这样一来,他每个月的工资就有二十三元,对于他这样的年轻人来说,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刚刚参加工作就被委以重任,而且还能挣一份高工资,陆卫党的工作积极性当然很高。
傍晚开饭之前,陈月梅把自己的弟弟陈小亮喊了过去,也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等两人说完之后,陈小亮直接找到了岳文轩。
“轩哥,我看咱们百货商店的房间挺充裕的,我二姐也想来咱们单位住宿,你看能不能安排一下?”
岳文轩知道陈小亮家的住宿很紧张,没有任何犹豫的说道:“那就把正房腾出来一间,你二姐一个人住,平常的时候,你多关照一下。”
陈月梅知道可以来单位住宿,非常开心,恨不得马上就回家把行李搬过来。
她是一个性格内向的人,就算在家里受了大嫂的委屈也不敢说出来,如果能来单位住宿,也就可以少和大嫂接触,这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很快,温筱青和岳若茵就从陈月梅的嘴里知道了这个消息。
岳若茵倒是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家里的住宿条件比单位这边还要好很多,而且离得又很近,没必要搬到单位里来住。
但温筱青却动心了。
她住在岳若茵家里,虽然岳家人都很热情,但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家,还是让她难免生出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来。如果能搬到单位住宿,自然会让她觉得更加自由,也更加随意。
生出这个想法之后,她只是稍作纠结,便找到了岳文轩。
她很诚恳的说道:“文轩哥,我刚刚听月梅说要搬到单位来住宿,我也想过来和她做个伴,你看行吗?”
她担心岳文轩误会,紧跟着解释道:“我知道住在家里一切都很好,这些天我确实住的挺开心的,以后我也会经常回去看望丛阿姨,但我还是觉得住在单位宿舍更自在一些。
文轩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岳文轩当然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陈月梅一个人在单位宿舍住,我还真有点不太放心,如果你能搬过来和她作伴的话,我也就不用有什么担忧了,你们俩住在一起也能热闹一点。”
得到了岳文轩的同意和支持,温筱青原本有些纠结的表情,顿时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岳若茵知道温筱青的决定之后,当然万分的舍不得,但同时也能理解她的选择,所以也没有强求。只是要求在她们的房间里再加一张床,如果遇到加班的时候,或者有什么特别高兴的事,说不定她也会陪着二人一起住。
对于岳若茵的要求,温筱青和陈月梅当然一万个欢迎,恨不得她也搬过来住才好。
晚上回家之后,岳文轩亲自开口和爸妈说明这件事,没让温筱青自己提出来,免得她为难。
丛秋慧还真是有些舍不得,接触了这一段时间,她特别喜欢温筱青这个小姑娘,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也特别好,是她特别喜欢的那种类型。
但她更能理解温筱青的心情,知道她肯定更愿意搬出去住,所以也只是礼节性的挽留了一下,并没有强求。
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丛秋慧特别细致的给温筱青准备了一些生活用品,杂七杂八的东西加起来,竟然装满了一个大箱子,这让温筱青很是感动。
陆卫党看到两位女同事搬进了单位宿舍,他也很心动,也想搬进来住。
但他们家里的住宿条件不错,他回家之后有自己单独的房间,如果他也要求搬到宿舍,显然有占集体便宜的嫌疑。
原本他不好意思提出这个要求,但接连和傅诗婷大吵了两次之后,他实在是无法忍受家里的气氛,也就下定决心和岳文轩谈一谈这件事。
趁着吃过午饭,短暂休息的空闲时间,他来到岳文轩的身边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文轩哥,我看咱们单位的男生宿舍还有一张空余的上铺,我能不能暂时先搬过来住着?
以后要是单位里还有其他新员工需要住宿舍,我可以再给让出来。”
“你家里的住宿条件应该比咱们单位的宿舍强很多吧?现在你大哥还没回城,你一个人单独占了一个房间,连我都羡慕,你怎么就想不开,竟然还想来单位住?”岳文轩直接问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陆卫党并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说起家里的那些矛盾,但岳文轩问起来,他又不能撒谎,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你也知道我和傅诗婷的关系一直都不好,自从我回来之后,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毛病。
我从来都不会惯着她的那些臭毛病!
但我一个老爷们儿总是和她吵架也不好,显得我好像没有容忍之量似的。
我也不想天天和她吵,我自己的心情不好,惹得我爸也跟着不高兴。既然惹不起,我躲出来总行了吧?
我也是看到咱们单位的男生宿舍还有一张空余的床位,才想着提出这个要求。”
陆卫党担心岳文轩拒绝,很郑重的做出保证:“文轩哥,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喜欢占便宜的人,也不会给你添麻烦。如果以后咱们单位添了新员工,并且也要住进来,我肯定把这个床位给让出来,不会让你为难。”
这本来就不是多大的事情,岳文轩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下来。
陆卫党搬到单位宿舍住,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让他更感兴趣的是陆家的家庭矛盾。
他真的很佩服傅诗婷的那一股子作天作地的劲头,一般人在她的处境之下,绝对拿不出这种理直气壮的气势。
本来就是一个拖油瓶,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的夹着尾巴做人,她又刚刚悔婚,正常人都会选择低调一点。她竟然能够理直气壮的和刚刚回城的陆卫党吵架,脸皮没厚到一定的程度,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在岳文轩对傅诗婷的认知当中,她也是一个特别会审时度势的人,按照她的做事风格,按说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这么高调才对。
“傅诗婷前段时间好像一直躲着人走,这段时间出出入入的好像又不避着人了,是不是她又有了什么底气?”岳文轩随意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