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无言。
南水连三品,四品的中央大员去地方巡视都有生命危险,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哪一个看不出南水背后的问题。
可看出来是一回事,像鹈岭狐势这般挑明了又是另一回事。
国中兵力空虚,这事没挑明大家相安无事的过着,可一旦挑明了,中央所面对的是一个庞大的地方毒瘤。
是的,他们借着清泽侯入南水的东风把南水给摸透了,个个都在瞒着,生怕消息传到了王后的耳朵里引发巨大的动弹。
换句话来说,把南水所有的官吏拉出去砍了或许会有无辜的,但十个官吏里砍一个,漏网之鱼甚多。
这南水,简直就是个翻版小朝廷,除了没有天恩加身,郡守在南水的地位与天子无异。
这次南水又是反叛又是闹灾兽,对南派的这些人来说是个清平南水的好时机。
只要趁着王后未察觉之前把南水的事情给搅混了,到时候就追究不到自己的头上。
他们这些人里还有许多大梁来的老臣,自然而然的也带点皇朝行事的作风。
南水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大梁,皇帝会怎么做?
很简单,先分锅,然后派出军队一路平推,将地方上的权力中枢彻底打乱,杀死一切有关联的叛军,以及老弱病残,再借着平叛的民意让中枢权力重新瓜分地方。
肃国没有这个实力,但灾兽的出现恰好弥补了中央力量上的不足。
只要借着灾兽的风杀死南水郡所有百姓,他们在杀死灾兽,那空出来的地方不就任由他们划分了吗?
当然,涉及利益,有些人这么想,有些人自然是反着来。
徐天佑身为阁臣,地方出事他自然脱不了干系,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了这件事,他就完蛋了。
鹈岭狐势旧事重提,他恨得牙痒痒,但身居高位者还不至于让他因为几句话就失了理智。
“王后,令狐大人遇刺一案王上已派清泽侯入南水扫荡山匪还南水海晏河清,而今南水疫生灾兽,民心反叛,里面恐有内情。”
云罗丹青点了点头,确实有内情,只是怕这些人怎么也想不到这次的反叛是肃王一手谋划的。
鹈岭狐势直言道:“内情如何暂且不论,疫兽与谋反难道要置之不理吗?”
徐天佑故作惊诧:“王后,臣可没有说过这句话。”
鹈岭狐势还要在驳,云罗丹青便开口接道:“卿家稍安,徐卿所言不无道理,国中因战事兵源不足,若要对付灾兽得一击毙命。”
说着,她将头转向徐天佑,“不知卿家可有人选?”
听明云罗丹青的意思,徐天佑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王后知道自己的意思,可她并不认同。
明明让南水自己玩自己的才是最好的结果,他们安心等着做黄雀就行,但云罗丹青却只说灾兽,不谈地方与叛军,这是要当冤大头啊这是。
徐天佑还没开口,就有几位感受到风向不对的老臣跪下请求王后三思。
“卿家勿虑,孤为天女,自不会放任地方生乱。”
“王后自当尊贵,但升斗小民有眼无珠,若是因此事而冲撞王后,我等亦无颜侍奉天父。”
有老臣开口道。
“王后,有道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若平灾一事失利,长安又在南水侧旁,叛军若携带无知百姓北上而来,长安还有谁能护佑王后您的安全,臣恳请王后三思。”
一句句关怀的话语响起,一位位大臣跪下磕头,至直无声后,飞鸟青雀站出来对云罗丹青禀道:“王后,灾兽之所以是称之为灾兽是因灾而生,因灾而壮,南水的情况若不能及时阻止,地方灾情向着外郡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又有女官上前接话道:“王后,臣有禀,百姓愚昧,只知随众,无论百姓因何起事,罪不在百姓,南水之地皆为肃民,臣请王后降下天谕,调动天兵以解南水之困。”
北派与南派的区别这就来了。
一般来说,如此局面是不会由阁老直接开口的,小弟们缠斗,说错了话,当老大的也有斡旋的余地。
可老大一旦开口,那便是表决心了。
南派想要让地方内斗,消耗有生力量随后一击毙命,这想法没错。
北派想要先解决灾兽之患,在联通郡兵平复起义,这也没错。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有些事情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只在取舍而已。
但他们不知道,这件事早就已经成了定局,百官们以为云罗丹青对南水一头雾水,殊不知,早在孙国瑞入长兴寺更早之前,她就已经开始关注南水了。
甚至连田均,若不是有她扶照一二都到不了长安。
云罗丹青止住了下方的争讨,“卿家所虑孤心里明白,只是孤身为一国君母,若治下子民过的困苦而反抗发难,岂非孤之过也?”
“王后仁慈。”众大臣对着云罗丹青拱手一礼。
“徐爱卿,你说此次该由派遣何人入南水平疫?”云罗丹青接着对徐天佑问道。
徐天佑想了想,目光从一众武将身上扫过,他们肃国能打的将军是有,但对付灾兽,不仅要能打,阅历还得足够。
好巧不巧,这种将领都跑去璃纱练手了,剩下的这些个人,一头的花发让徐天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不仅如何,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这些家伙一个个脾气暴躁的很,要让他们去对付灾兽,感觉是去送人头的。
武将们则不同,一个个用希意的目光看着徐天佑,就差没把快选我,选我这几个字刻脑门上了。
“王后,若要派遣一人带军,臣推武勋侯。”在一众武将吃人的目光中,徐天佑说出了缘由:“武勋侯虽未领过兵马,但其代执天子剑,若配合几位略懂军阵的副将,拿下灾兽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徐天佑没说,对付灾兽的将领怎么也得了解些许玄术,而二虎是镇龙卫指挥使,若是由他出马,哪怕是名义上的带军,那你镇龙卫总不好意思不出人吧。
青龙随着清泽侯走了,玄武又被孙国瑞带走了,剩下的朱雀跟白虎在被二虎那么一带,压在他们胸口的石头不就被挪开了么。
算盘打得很好,但云罗丹青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他是可以调走二虎,但二虎一走孙国瑞回来了以后怎么办?
孙国瑞的疑心病有多重她在清楚不过,经过了问心锁一事她心结已解,眼下是时候要向前看了,云罗丹青不愿意再生波折。
徐天佑叹了口气,道:“臣不知何人还能领军平叛。”
“王后,臣愿往。”
徐天佑话音刚落,便见一人气宇轩昂的走了出来,正是鹈岭狐势。
徐天佑还没说话呢,青雀就忍不住反驳道:“胡闹,狐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你一个文臣,懂得带兵吗?”
“下官虽不敢言精通兵法,却也略有涉猎,何况此乃灾疫,下官略通几本医书,自认有一技之长。”
鹈岭狐势的生平青雀怎么会不知,只是灾兽凶猛,可不会管你是阁老还是百姓,一旦染疫,生死有命。
“哦?谁人所写的医术?”云罗丹青上首问道。
“乃是坤梁王所着,名为《温疫论》,《伤寒杂病论》,《八十一难经》...”
鹈岭狐势每说一本,云罗丹青的眼角就微微抽搐一下,大部分医术她并没有听过,可她却知道这些书坤梁王是怎么写出来的。
“那就辛苦爱卿了,孤自会为你选几位副将与玄术士,爱卿定要平复此疫。”
“臣必不负王后所恩。”鹈岭狐势跪下郑重叩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