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工业革命早期的英国、法国还是亚洲第一个完成了工业化的日本,它们的国土面积,都只相当于大明一个行省而已。塬儿这些日子偶有思考,想到的一件事就是,对于大明的发展,咱们可以先重点经营一个区域,后世也有类似名称,叫做‘经济特区’。”
“祖上,之前那幅煤铁资源图就是我想法的初步展现,最近思考,我觉得,必须还要有出海口,因此,咱们可以以金陵为中心,北到临濠,西到太平,东南到明州,规划一片直隶省区,未来至少三个‘三年计划’,也就是十年左右时间,集中全国的人力物力,专门发展这一片区域。”
“经济发展的背后,还有政治原因,也是塬儿很早就和祖上说过的,强干弱枝,主干够强,才能护佑弱枝。再往后,经济向周边发展,将整个华夏打造为一个主干,护佑海外的诸多弱枝。”
“说起这个,祖上,塬儿觉得,您现在就该对海外那些地域有所思考了,我是说,另外的大秦、大楚、大晋、大燕等等。”
奉先殿内。
老朱本想独处静思,当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到来,两人不由自主就开始讨论国事。
不住点头地听朱塬说道最后,老朱道:“对于海外,你可有建议?”
朱塬道:“谈及海外之前,祖上,咱们先要把主干的区域确定,塬儿觉得,北到北极,西到西域,东南涵盖诸多岛国,将来都需要划在主干范围内,嗯,总计……按照后世的计算,大概能有3000万平方公里左右。呵,算起来,祖上,咱们现在直接控制的土地,或许就只有300万平方公里上下,不到我规划的十分之一。”
老朱回忆了下看过的地球仪,干脆又对门口喊人,示意赶紧去把乾清宫里的地球仪搬来,一边对朱塬道:“没任地小罢?”
朱塬用手在地面上大致描画了一下几百年后的国土面积,说道:“这些,才960万左右,而咱们当下,只是占据了中原而已。”
老朱望着并没有留下甚么印记的地面思索片刻,轻声道:“这极北苦寒……”说着看向朱塬,笑道:“你来说罢,想来都是有确切说法的。”
“当然,”朱塬道:“塬儿规划的每一块地方,都是不可或缺,先说极北,广袤冰原之下,数百万平方公里区域内,不说其他矿产,只是石油,就是蒸汽时代之后的电气时代所必须的能源,曾经的几百年后,石油是咱中国的最大短板,因此被海外多方掣肘。”
老朱点点头,关于石油,朱塬之前也有所谈及,又向西示意:“这……西域,你之前说过,有钾矿,这是紧要的土地肥料。”
“是的,但也远不止如此,西域地下同样是富含石油的。”
老朱笑道:“听你说,怎好像就咱中原没这甚么石油?”
“有是有,不多,”朱塬想了下,说道:“这就要从石油的来处说起,这石油,还有煤炭,都是远古时期的动植物埋藏地下,经过亿万年的变化,转换而来。因为这转换条件不同,咱们中原地区,相应的物质大部分都转换成了煤炭,就像淮南,还有山西,还有其他地区诸多的小型煤矿,精细一些使用,几百年都用不完。相应的,另外一些区域,就转化成了石油。”
老朱听着这些,却抓住一个词:“亿万年?”
“咱们所在地球的寿命,根据后世研究,大概已经有46亿年,相比起来,人类达到文明程度的数千年历史,也不过眨眼一瞬。”
老朱有些唏嘘,想想说道:“这些个,将来教授标儿他们时,你还是少说,容易让人……让人……”
老朱一时间却想不到甚么合适的形容词。
朱塬却有不同意见:“祖上,塬儿觉得,恰恰该多讲一些,让太子和诸位王爷多多了解咱们所处的世界,头顶的星空,乃至整个宇宙,这是很能扩大一个人胸襟的。作为上位者,心胸宽广一些,视野开阔一些,一个人才会变得更加睿智,更容易做出对家国天下都更有利的抉择。”
“你这……也是个道理,”老朱稍稍琢磨,还是忍不住道:“要慢慢来,慢着些。”
朱塬也不急,重回刚刚的话题,接着道:“再说乌斯藏地区,这是咱们长江、黄河等诸多中原水脉的发源地,后世有‘亚洲水塔’之称。另外,相比中原地区平均几百米的海拔,嗯,就是距离海平面的高度,换个单位吧,中原地区平均海拔不到百丈,而乌斯藏,平均海拔超过1000丈,祖上也可以想象一下,这1000丈疆土的地下,将会埋藏多少有用的资源?”
说到这里,朱塬又补充:“祖上,进入工业时代,一个国家的经济构成中,当下主流的农业,或者,农林牧副渔在内的第一产业,占比都已经下降到了不到10%的比例,其余九成,都是工业实力。而工业实力的基础,一个是技术,另一个,就是资源。石油、煤炭、铁矿乃至澹水,都是资源。将来的很多国家,因为祖宗留下的土地得天独厚,只是依靠出卖各种资源,都能过得很不错。”
老朱自动把朱塬的描述缩小到自己能理解的范围内,点头:“是这个理儿。”
朱塬接着道:“再就是东南诸多海岛,全部圈下来,目的还是资源,为了给主干留下足够多的海洋资源。祖上可以想象,周边海岛全都是大明国土之后,其间的海洋,也就成了大明的内海,而且还都是相对于远洋来说,相应资源很容易被利用的浅海区域。”
“想法都是好想法,”老朱道:“就是,照你说法,只这从300万到3000万,怕我这一辈子都难收拾停当。”
“以大明的国力,将相应区域纳入国土还是很容易的,后续,本就是需要几代人经营才能完成的事情,”朱塬笑道:“这还是塬儿刚刚说的,先发展一个直隶省,再向外延伸,直到所有区域全部发展起来。这也是一个把饼做大的过程,政治层面,一个不断将饼做大的国家,也能少很多内耗,大家齐心协力发展,不知不觉,几百年就过去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老朱又想起了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早前提起的‘五百年国祚’。
是啊。
若是能少些内耗,专心这甚么从300万到3000万的发展,眨眼间,几百年就过去了。
对于这地球这寿命,呵,确实就是一眨眼。
这么想着,老朱记起一件事,再问身边少年道:“早前拿下汴梁时,就有廷臣提议定都之事,俺私下琢磨过,这迁都……干系太大,不若设置两京,只又因你提出的诸多想法,一时也没有决定,你倒是说说?”
定都啊!
朱塬稍微琢磨,首先想到的是,这金陵城,似乎,很不合适。
见朱塬欲言又止的模样,老朱问道:“这有甚么可迟疑么?”
面对老朱表情,朱塬一笑,干脆坦然道:“祖上,从一个不太正经的迷信角度,塬儿觉得,定都金陵是很不合适的。”
老朱不解:“甚么叫不太正经的迷信角度?”
朱塬开始掰指头:“这样说吧,祖宗,秦汉以来,从最早三国时代的东吴,到后来,南北朝时代……具体祖宗就要让人去查史书了,再到后来,唐朝之后,五代十国……总之,所有在金陵定都的王朝,国祚都没能超过百年。”
说到这里,瞄了眼老朱,朱塬继续:“这还远远不算完,咱……曾经的大明,开国后,洪武31年,建文4年,加起来35年,然后就北迁了。这当然不能说是国祚转变。但,再到后来,相比迁都临安又持续了百余年的南宋,迁都了金陵的南明……就只支撑了一年。再往后,嗯,太平天国,定都南京,也就十几年。再之后,民国,从定都到陷落,也就二十几年。”
这么说完,朱塬转向老朱:“祖上你看,这金陵,前前后后定都的,应该不下十个,反正,每一次都证明……这就是个让人站不住脚的地方。”
老朱表情古怪地微扯嘴角,一时无言。
大受震撼。
朱塬稍等片刻,才继续,说道:“祖上,这是迷信的说法,还有另外一个科学的角度,嗯,后世有个词,叫做‘地缘政治’,具体定义我说不来,但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老朱示意朱塬讲来。
朱塬又在面前虚划了一下刚刚描过的地图:“从地缘政治角度,金陵的位置,相较唐之长安,宋之汴梁,距离北方都太远了。而历朝历代,中原的威胁都来自北方。定都长安或汴梁的唐宋,可以就近调动资源,加强北地防御。另一世的大明,迁都北平,还有之后的清朝,都是如此,因而享有较长的稳定国祚。这是其一。另一个原因,北方贵乏,南方富庶,这一方面导致定都金陵的王朝容易沉迷享乐,从上到下,开拓心思都不会太强。而哪怕有些想要开拓的,往北打的时候,也往往因为补给线太长而失败。对应的,北方政权,资源贵乏也导致彪悍,一路南下,还可以就地补充给养,因此,从三国开始,到隋朝灭陈,宋灭南唐,如此之类,往往都是江南政权被江北所灭。”
这么说完,朱塬又笑着补充:“说起来,数千年历史,祖上恰好是唯一一个实现了从南到北统一华夏的开国帝王。”
“虚名而已,”老朱念叨一句,继续沉吟片刻,才开口:“照你说辞,这金陵……还真不能待哩?”
“好像还有个说法,”朱塬道:“金陵城本身的小格局风水很好,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相俱全,但放在整个华夏地域格局上,金陵处于九宫八卦的死门位置,不过,塬儿不懂这些,或许也是有些人以讹传讹,祖上可以找懂的人问问。”
如果朱塬刚刚一系列或迷信或科学的说法已经让老朱很动摇的话,听到这个‘死门’,顿时就不澹定了。
老朱也不懂。
但,他是绝对相信朱塬的,自家宝贝二十三世孙肯定不会在这种大事上乱讲。
这……
怪不得另一世自家标儿……
迁都。
必须得早早迁都!
再在这‘死门’里住一天都不自在!
朱塬见老朱一副目光闪动好像要立刻逃出金陵的模样,不得不连忙又道:“祖上,若是按照以往的华夏风水,或许是死门,但,这一次,如果咱们能把格局拓展到30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金陵的风水相位可能就变了,也不必太担心。”
说着都有些后悔。
扯这个澹干嘛,古人是真会当真的!
老朱却心意已决:“塬儿,你说说,若要迁都,那里最合适?”
大都啊。
朱塬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这个。
不过,想了想,朱塬道:“祖上,若按照塬儿的规划,从300万到3000万,大明一个都城是不够的,哪怕两京制都不够,我觉得,东西南北,再加一个中都,五京制最好。”
老朱一扯嘴角:“这要多少靡费?”
“农业时代,建造都城当然是靡费,”朱塬道:“工业时代,一座都城,肯定是一个经济中心,对一片区域的经济发展往往只有好处。”
这边正说着,殿外响起通报声,几位内侍抬了一只大号地球仪进门,而一同到来的,还有皇后马氏和太子朱标。
朱塬看去,恰好与马氏对视,察觉到皇后娘娘审视中略带别样意味的目光,顿时一凛。
嗯。
自己这……与老朱走得……好像是比亲儿子还更亲近了一些。
这可不好。
连忙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向马氏和朱标施礼。
见朱塬如此恭敬,马氏表情缓和了一些,转向自己丈夫道:“听塬儿在这里又和你说起了学问,妾身就带标儿过来听一听。”
“坐,都来坐罢,”老朱一笑,见妻子和儿子出现,他也反应过来一些事情,笑着拍了拍身边,又对朱塬道:“你接着讲,就对着这地球仪,说说你那五京制的设想,还有那3000万平方公里,俺这一辈子是做不完哩,将来定要标儿继续,恰好让他听听。”
朱标刚被父亲拉着坐下,好奇地悄悄打量某个同龄少年……嗯,很快就要成了自己侄儿,听老朱这么说,顿时直起身:“父亲春秋鼎盛……”
朱标还没说完,就被老朱再次按下:“咱自家人,莫要绕这些个废话,”又转向朱塬,摆手道:“塬儿,你接了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