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明白这些,朱塬对老朱却没什么意见。
毕竟站在越来越代入的某个身份上,朱塬觉得,自家祖宗为了这江山,忙活了一辈子,是真不容易。曾经到了最后,也没落到一个自己想要的身后名。
同时,朱塬也有些反思。
无论如何,老朱对自己再好,也不能真的忽略了他的另外一重身份。
帝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哪怕以老朱对家人的好,这一代肯定没什么,但,就按照老朱曾经在位31年计算,今天朱塬过14岁生日,到时候,他也才45岁。
总不能一起戛然而止吧?
就算自己这病弱身体,或许没那么长寿,但,子孙呢。
总也要考虑一下。
晒着暖暖的阳光,朱塬反复斟酌考虑了一会儿,拿定主意,转向何瑄:“还有其他吗?”
何瑄恭敬地从旁边小宦官那里取了一封信递上前,又说道:“陛下让闻百户传话给小的,让小的几个务必照料好大人,还定了细则,大人今后亥时要回房,亥正前必须歇下。还有……每旬,不得超过两次。”
朱塬刚拆开信,听到这里,顿时又无语。
刚还想帝王呢,又变回祖宗了,还是那种连子孙家里马料都要想到的祖宗。
这规定,简直是班主任加……
加什么?
扭头乜了眼另一边显然听到了何瑄说话而脸颊红润表情期待的四个大小女人,朱塬哼了声,嘟囔道:“想都别想。”
何瑄站在朱塬旁边,闻言只是恭敬微笑。
忍不住回忆前些日子。
离开皇宫的机会,义父想到了他,还细细和他辟说其中关节。
留在宫里,一辈子再如何,那怕到了义父位子,到底是个笼子里的奴才。既然能碰上这样难得机会,恰好某个小翰林还是个宽厚人,不如飞出去见见世面,免得白活一遭。
何瑄不笨,也明白这道理。
因此,那怕不舍义父,还是离了宫。
之前私下里还郑重跪谢了身边小主子当初关于金丝蜀锦的那件事,也是表示效忠。毕竟皇帝陛下都说了,以后眼前这位,就是他们几个的新主子。
新主子是个有分寸的,根本不用他们操心太多。
而且,小大人之前还说,让他们逐渐学会管家,这算将来都有了安排。
何瑄觉得不错。
总之,从六岁起懵懵懂懂地被净身送入一位前元宗室府邸,再到转入吴王府,十几年时间,感觉就像一场梦。短短这些日子,才终于梦醒,开始感受这人间。
何瑄希望抓住。
抓住这种日子的关键,就是身边的小主子。
至于其他,还是陛下说的,以后这就是他的新主子,一奴怎能侍二主?
当然以眼前的主子为先。
因此,难不成他还真要管着自己主子?
没这道理。
何瑄这边想着,朱塬已经读完了老朱的又一封信。
再一次让他注意身体,不要劳费心神同时关注太多事情,就如那显微镜,老朱觉得他肯定花了大心思,表示其实稍晚一些也是无妨。
另外,老朱还提及,不用过于事事汇报,既然给了他便宜行事之权,就大胆便宜行事。
这种完全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让朱塬刚刚立起的心思差点又动摇一下。
世上只有祖宗好啊!
收了信,朱塬再看向何瑄:“其他呢?”
何瑄又躬身过来,轻声道:“还有一船这些美姬的些许体己。”
一船……
古人的量词单位就是原始。
粗糙!
何瑄等了下,又说:“闻百户还带了三千支炭笔过来,还说将作司刚开启制作,还要分发各处,这次少了些,今后会更宽裕。”
朱塬嗯了声。
三千支,确实不多,以当下明州这边的用量,一个月不到就耗完了。毕竟朱塬太喜欢让人画图,这是最耗炭笔的一项。
事情说完,朱塬又看向满院子的美好。
既然被老朱打了标签,也不能太名不副实啊。
很快指向一个。
不是最前面一群嫩嫩小小的丫头,而是靠后些,一个三十岁左右有着一张端庄脸庞的女人,几百年后,很适合放在电视上做女主持的那种。
“你,过来。”
被指定的女人呆了下,片刻后,见那位小大人手指没动,确认是指向自己,表情有些慌乱地垂首小步上前,好像离了羊群缺少安全感,还下意识要回头,回了两次,又都坚持着没有扭过去。
终于来到近前,稍稍迟疑,还是跪了下来,声若蚊蝇:“……妾,见过大人。”
唉。
这声音,肯定当不了女主持。
朱塬让她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低低垂着头,似乎还想往后看,依旧声若蚊蝇道:“……沈氏。”
这神态,让朱塬觉得自己像个幼小狼在欺负大白羊。
又问:“你识字吗?”
女人还是小小声:“……识得几个。”
朱塬好奇:“几个?”
女人:“……”
“会画画吗?”
女人迟疑了下,轻轻点头。
“还会什么?”
“……”
“看来是不会了,白长这么大,净学些没用的,”朱塬很代入当下地批判了一句,想起来:“你多大?”
女人声音更小:“三十二。”
朱塬掰指头:“比青娘大一岁啊,不过,按照青娘藏了四岁计算,那就是三十六了。”
女人头垂的更低。
不答。
也是个不知趣的。
朱塬放弃沟通,感受着又偏斜了些的下午阳光,说道:“没有名字总是不好,嗯,就叫一个‘暖’字。唔……显得小了,你又不是小女孩,这,春日暖阳将落未落,乃是未央,就叫暖央,沈暖央。大名沈暖央,平日就叫暖娘。”
三两下构思出一个好名字,朱塬很高兴。
突然再次顿悟。
自己还是很像自家祖宗的。
这不,也喜欢给人起名字。
朱塬这边说着,右手边,站在写意旁边的留白小心思也在飞快飘啊飘。
果然。
果然……又来了。
来了。
自家小官人,真如她曾经悄悄读过那本禁书那样,明明一群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站在那里,竟然挑了个……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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