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兰抱来自己的图画本和铅笔画服装设计稿,笔尖落纸,从容随意。
嘶哑的声音哼着歌词模糊的曲子。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秘,让所有的难题,成了乐趣....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支粉笔,画出的是彩虹,洒下的是泪滴~”
坐旁边的林玉珠捏线绕针的动作顿了一下,忍无可忍,“自己人,别开腔。”
好好的一首歌,跑调跑得九曲十八弯,记不住的歌词来回唱几遍,转头就冲到别的段落歌词去了。
林玉兰抖抖眉毛,目光专注盯着图稿,笔尖不停,嘴里小声哼哼。
“那不行,我一动笔就想起我母上大人了,突然有点怀念她去年带我去巴黎秋冬高定时装周。老佛爷曾经说过【没有法式刺绣,那么高级定制也将不复存在】,真是顶级时装的底气啊....”
母上大人性情冷淡,看秀的时候从来不跟她介绍设计元素,也不搭理她。
要不是看完能跟着特助小姐姐逛街吃吃吃买买买,不然她才不愿意老老实实坐那看完八场线下秀。
林玉珠莞尔一笑,细细欣赏绣绷子上那朵素雅秀丽的芍药花。
“玩的就是法式刺绣的精髓更在于手工制成,不可能通过机器操作,只能是富有经验的匠人一针一线去完成。不然咱们这种落后山沟沟拿什么跟人家的大厂机器拼。”
珠子、亮片、金丝银线,这些琐碎的材料,经过法式刺绣的洗礼,马上化身为优雅贵气的高定组合。
法式刺绣是一种技法,但不拘泥于风格。
时而干净素雅,时而浓墨重彩,
将平庸礼服化为璀璨的传世经典。
八十年代,注定是和七十年代叫板的叛逆年代。
夸张、视觉冲击、层次与不同材质的混搭使用,土到极致就是潮。
时尚就是一个圈。
“广交会能带我去么,想进城见见世面!”
林玉兰嘴角咧得大大的,使劲冲姐姐眨巴眼睛。
七十年代的广州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能够正大光明去玩,机会多难得啊~
“你确定要去?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到时候能住宿的地方都爆满。周围各大宾馆建成是在八十年代。现在嘛,连很多外国客商都只能挤在过道里睡铁架小床。咱们这种乡下人,更分配不到住处哟~”
林玉珠挑高眉梢笑着捏捏她的脸。
住宿条件堪忧。
去广交会可不是为了好玩的。
“好家伙....条件这么艰苦么?咱们也不认识什么本地人,想蹭个住都找不到地方。我....我再考虑考虑吧....”
林玉兰缩缩脖子,苦着脸摇摇头。
能去玩固然很开心,玩累了回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找不到,就开心不起来了。
酒过三巡,夜已深。
四个男人在各县跑了好几天,聚在一起痛快地喝了一场。
酒瓶空了,下酒小菜也吃完了。
外面的热闹声音平静了下来,林玉珠的房门被敲响。
林玉兰放下铅笔,起身过去开门。
“兰兰,该睡觉了。”
“他们都走啦?姐,我先回房了啊~东西帮我收起来,明天有空再画。”
她丢下话,蹦起来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肖东明身上,勾着他的脖子歪头冲他笑,“抱我回去~”
肖东明托着她,微醺的俊脸艳若红霞,舔了一下嘴唇,温柔漾开笑容,“好。”
宋毅拴好大门,一回头就看见肖东明抱着林玉兰,旁若无人边走边亲往房间走。
眼角抽搐了几下,实在没眼看。
回到房里,见林玉珠坐在桌前,放下水盆关好门走过去从背后抱她。
“你们姐妹两个在房里忙什么呢?这画的裙子样式怎么有点花里胡哨的?”
一字肩无袖,右肩上有朵浮在面料上的大花,收腰大裙摆曳地。
只画了上半身的图案和花纹,看着跟鳞片似的。
看不懂。
也不能理解。
“因为它是晚礼服,不是平常场合穿的。等设计稿画好,到时候用咱们工厂做出来的轻薄丝麻面料。配上法式立体绣,会很有高级感。”
“就是这个?”
宋毅拿起小绣绷子,翻来转去看了一会,想像把这朵花移到衣服上的样子。
“不是,这个只能用在日常服装上。这条裙子肩上的花得用更复杂的绣法和材料,咱们国内没有,我想托杨美霞从香港帮我寄一些。”
林玉珠合上画本收在一边,起身走到脸盆架边洗手。
擦完手掀开蚊帐爬上床,躺在里侧看宋毅拿着蒲扇赶蚊子,偷偷伸手探进他的背心,故意逗他。
“怎么一说杨美霞你就不搭腔,心虚呀?”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你们的事跟我没关系。”
“她给我寄照片了,你要不要看?”
“不看。我自己的媳妇都没看够,看她做什么。”
宋毅脱了外衫放在床边的凳子上,顺手把床尾的睡裙取下来丢在里侧。
忽然整个人滞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
“他们用得着这么大动静么…”
隔了一个堂屋都能听见。
怪让人心潮澎湃的…
两人四目相对,林玉珠咬唇嘤咛一声,轻轻扯了扯他的衣摆,“毅哥哥,去把灯熄了嘛~”
灯火熄灭,宁静的盛夏夜晚开始释放热情。
长夜漫漫,直到后半夜,空气里的热浪才消减下去。
黎明破晓,方淑慧早早地起床洗漱。
扫了两眼姐妹俩的房门,轻手轻脚挑上一担畚箕出门割猪草。
过了一会,两间房门相继打开。
两个男人在后院打了一个照面,心照不宣地笑笑,各自拿东西洗漱。
宋毅蹲在水沟边刷牙,冲干净嘴里的泡泡,抹了一下嘴。
“你一会淘半筒米煮红薯粥吧,我去挑水。”
肖东明的腿伤好还没两个月,挑水爬坡这种力气活不适合他。
烧火煮个早饭还是可以的。
媳妇昨晚累坏了,舍不得叫起来做事。
“兰兰说想吃菜粥,我还是听她的吧。”
肖东明拧干毛巾晾好,洗了脸,整个人神清气爽。
宋毅调整好扁担上的钩绳长度,挑上水桶边说边往外走,“行,你看着办。”
挑水、打扫卫生、做早饭、洗衣服。
两个男人默默包揽了家务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