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活计没什么门槛,村里男女老少都会干。
吃过晚饭马上睡觉的很少。
草帽辫取材方便,一捆铡好的水稻秸秆,只要肯花时间,多多少少也能贴补一些家用。
宋招娣干这活又快又好,编出来的草帽辫密实好看。
右胳膊搭着已经编好的辫子,左手臂夹着一把用塑料布卷着浸水润过的稻杆,嘴上吧啦吧啦,手指翻飞。
十指灵动,动作熟练,根本不看手上的活。
她伸脚勾住屁股底下的小凳子,神秘兮兮地凑近宋二斗。
“二斗,你娘干什么去了?现在大队都开始收草帽辫了,你娘往年不是最积极的么?”
她满脸探究,稻杆在手上飞快交替,草帽辫不断往边上延伸。
她好奇得不得了,二婶是什么人,劳动不积极,副业第一名!
她在家里编草帽辫的速度只能排第二,二婶干活的样子,跟打谷机一样,只能看见残影。
收草帽辫的也有要求,一把草帽辫要缠绕一尺二的拐尺十八圈。
这个家庭副业因为太多人做,大队每年都有人专门辟出一个仓库来统一收购。
宋二嫂编的草帽辫干净又好看还带花棱,只要送去就是一等品。
两毛五一把,一晚上就能编出将近两把,可让宋招娣羡慕了。
宋二斗嘴里嚼着豆角干,压根不想搭理她,只管编自己的草帽辫。
他不如堂姐妹们手指灵活,不过认认真真干活,一晚上编一把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
挣两毛五,他能有五分钱进口袋。
宋招娣不死心,叽叽喳喳地问。
这一问不要紧,连带着坐了一圈的大人小孩都起了好奇心。
“二斗,你娘不是说要攒钱给你哥买钢笔?怎么现在天一黑就不见人影,在外面捣鼓什么呢?”
宋三嫂刚哄睡了孩子,挎着一张竹椅出来,嘴上的话表达关心,语气确实有些不明意味的刺耳。
一个妇女天黑了不在家里待着,多少会让人往不好的方面猜测。
宋二斗知道这不算什么好话,他眼皮也懒得抬一下,一下一下认真干活。
撇撇嘴,心说没吃到肉就说话夹枪带棒,好像别人欠她一样,有本事明明白白说出来?
“二斗,三婶问你话呢,你怎么理都不理?”宋招娣踢踢宋二斗。
“关你屁事!”宋二斗也不是什么软包子,言简意赅,一句话骂了两个人。
宋招娣不高兴了,伸脚踢他的椅子,“哎?你说话怎么这么冲?问一下会死吗?”
边上的小孩跟着起哄。
宋二斗不耐烦地翻了大白眼,这事就没法拿在大伙面前说。
“二嫂做衣服手艺好,她去隔壁一起做衣服了。”宋毅拎着凳子坐在宋二斗旁边,替他打了圆场。
宋二斗乐了,讨好地冲宋毅咧嘴一笑,“就是就是,我娘做的衣服,整个生产队谁不夸一句手艺好!”
小叔就是厉害,说起谎来挑不出一个错字!
宋二哥尴尬地咳了一声,赶紧阻止儿子那嘚瑟样。
干什么去了,心里没数吗....
给个杆就往上爬可还行?
“嘁,她家能拿出什么好布来?”宋三嫂撇撇嘴,“别又是二嫂巴巴的拿了娘家好料子去讨好林家,好让人改口答应嫁给老六吧~”
她对林玉珠原本是不讨厌的,只是现在小叔子变了,连带着,她也怨上了触碰她利益的林玉珠。
只因为宋毅说以后他的布票不匀给家里人了,他自己要用。
宋三嫂这话说得一向好脾气的宋二哥不高兴了,奈何他不爱跟妇女杠嘴,气得踢了宋二斗一脚。
宋二斗立马会意,摇头晃脑拖长了声音。
“我小叔在大队好歹也是个干部,弄几尺布票还用不着麻烦我娘翻箱底吧?怎么,我小叔还不配穿一件体面的衣服,全得让给别人?”
他特地把别人两字咬得重重的,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什么意思?”宋三嫂呼啦一声站起来,“谁教你说话没大没小的?”
一直默默干活的宋大哥起身一脚踹翻凳子,“谁要吵滚远点吵!”
老实人发怒,可比宋毅那种整天训人的还让人害怕。
整个晒坝,谁的辈分也大不过他去。
“好端端的吵什么?看看这几个小鬼头,光瞪着双眼睛看热闹,手上半天没动过!都吃太饱了是不是,有闲工夫盯着别人碗里的,不如自己勤快动手挣!”
沉稳有力的怒骂声让整个晒坝安静下来,宋大哥作为家里唯一能以工抵工分的正经手艺人,而且是受全村尊敬的木匠。
他发火,没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跳。
宋二斗眉飞色舞地把凳子挪了一个方向,和宋毅两对面坐着,挤眉弄眼心里痛快极了。
大伯是个老好人,很少发火教训人,这回明显是站在他这一头的嘛~
宋毅没插话,他对大哥向来当半个爹一样尊敬,伸手弹了宋二斗一个脑瓜蹦让他别表现得那么得意。
小孩睡得早,没过多久,都放下东西回房睡觉去了。
晒坝上的椅子凳子慢慢减少,最后只剩宋二哥和宋毅。
宋二哥一边捋稻杆一边唉声叹气,“你看上的媳妇能耐大得很,看看你二嫂这几天跟着她像打了鸡血一样,都快把我踩泥里了…”
他这心里苦哇…
媳妇高兴,他是高兴。
关键媳妇都快掉钱眼里了,对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碰一下都不让…
说要全身心沉浸式搞副业…
也不知说的什么鬼,跟中邪了一样…
宋毅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我也拿林玉珠没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
爱撒娇又不怕骂,哄起人来让人心痒痒…
他是一句重话也骂不出来…
宋家两兄弟默契地闭上了嘴,惨兮兮地继续编草帽辫。
在山里奋斗的两个女人已经升级了装备,忙得不亦乐乎。
山姜子树属于小乔木,低矮部分挂果枝条已经被她们砍得差不多了,又不想换地方。
大晚上爬树砍枝多少有点危险,稍不留神就会把树枝踩断,站在树上晃得心慌。
两人把农用半月型长柄镰刀绑在竹竿上,选中枝条往下用力一拉就行,很有效率。
适当修剪枝条也有好处,新的侧枝会越长越多。
两人忙活了两个小时,举竹竿干活累得手酸,停下来喝水休息。
宋二嫂咕咚咕咚灌了半瓶水,嘴巴一抹呵呵一笑,“妹子,我有个事憋心里实在憋得慌,想问你吧,又不合适。”
“什么事?”
“就,那个…我看你把粮票全买了面粉…这不年不节的…”
她说了一半,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说到底是人家的事,冒冒然地问,讨嫌。
林玉珠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宋二嫂这人爽快,做事有分寸,自己的计划是可以和这个伙伴分享的。
“我外公祖上在宫里御膳房当过差,手上有些方子,传到我娘这一辈已经没剩多少了。我家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知道,逼到这个份上,总要想点出路。”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宋二嫂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停点头。
这地方离京城隔着千山万水,祖上的事,听着像那么回事。
林玉珠继续说:“我是这样想的,咱们穷苦人家是吃不起什么好点心,但是还有上头那些领工资吃商品粮的呢,我想赚他们的票子。”
宋二嫂听完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