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绝望的情绪，迅速在人群里蔓延开来。
当今天子的作风众所周知，对犯罪绝不姑息，大战结束至今，菜市场底下的冤魂早已人满为患。
时至今日，京城依旧天天有人砍头，可见皇帝杀心有多重。
他们这些在皇室陵墓头上动土，挖掘煤炭的家伙，以往在潜规则和权贵庇护下安然无恙，最多是彼此间内斗，偶尔会闹出些人命来。
甚至有一段时间，因为身为皇帝的朱祁镇自己都想赚这笔钱，私下命令英国公张辅去开采煤矿，他们这些浑身灰色的角色，日子过得是真滋润。
可惜后来，事情败露，朱祁镇把责任推到英国公张辅身上，张辅英明一生，等到了晚年，竟因此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污点，令人呜呼奈何。
这件事爆发后，朱祁镇出于自身面子考虑，又眼红他们赚钱，而自己却赚不到这笔钱，狠狠打击了一阵黑煤窑，这些人的好日子自然就到头了。
折腾了几年，才缓过劲来，然后就是新皇新气象……
如今这位天子，有千古名君之姿，他们这些胆大妄为的家伙，又有多少能活着走出煤窑？
忽然，有人跑到一处煤窑上，闭着眼睛跳了进去。
这是一处比较老的煤窑了，矿坑从上到下垂直深度达到十四米，平日里都借助摇篮和螺旋梯上下，像这种直接从上往下跳的，自然是死路一条。
伴随着一声惨叫，人体重重砸在地上，此人运气不错，脑袋先落地，直接摔碎了头，当场暴毙，没受什么痛苦。
其他人面面相觑，见到这场景，兔死狐悲，有人竟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换做平时，他们是竞争关系，见到对手死掉，笑都来不急，又怎可能会为此感到悲伤？
也就是现如今，情况大不相同，大家都是一根绞绳上挂着的尸体，反倒有了共情。
似乎是此人的举措，令其他人产生了些灵感。
又有人来到煤窑旁边，看着十米以上的高度，神色犹豫，最终还是狠狠一咬牙跳了下去。
“要是咱们这时候被抓住了，不管是老爷还是皇上，都不可能放过咱们的家人。”
“而要是咱们这时死了，大概就只会死咱们一个人，皇上没有证据，也不大可能会一路追究到底，不会杀了咱们家人。”
“老爷看在咱们死的痛快的份上，或许还会发一点抚恤金啥的！”
“兄弟们，我就先去了！”
又有一人口中咆哮着，跳进了煤窑里头。
这些都是真正的狠人啊。
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人，或者给自己家里搏一个富贵，宁愿自己去死。
完成全面封锁后，锦衣卫很快就渗透进了整片区域，更加深入的控制这片区域里的每一个人。
整个过程持续半天时间，在这半天时间里，足足有二十七人通过各种方式自伐而死。
卢忠得知此消息，面色阴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叮嘱手下的千户，别再继续死人了。
“这些人可以死，但他们只能死在刑场或者死在咱们的大牢里！绝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否则岂不是便宜了他们背后的那些混账玩意儿？”
“将他们都控制起来，把抓到的人分为四类，受雇挖煤的百姓、煤窑管理者、被人牙子倒卖过来的奴隶，还有其他牵扯之人。”
“注意了，一个都别放跑，别管是那些被倒卖的奴隶，还是平头老百姓，暂时都先控制起来。”
锦衣卫划分人群，目前的主要依据是这些人的打扮，鬼知道会不会有煤窑的管理者换上破衣服混进百姓里？
无法确定这点，自然就只能暂时将所有人都扣下来，等到审查几轮下来，确定无误后，再将那些清白的老百姓放走。
而被拐卖过来的奴隶，则需要和衙门打打交道，让他们将这些奴隶送还回家乡去，其中手续极为复杂。
还好锦衣卫背后是皇帝，只要愿意折腾，总是能安置好这些奴隶的。
锦衣卫用半天时间，控制住了整个煤窑区域，抓住了里头绝大多数人，然后又用半天时间，加急审讯，挑出了其中的领头者。
这些人背后是谁，在行动前，其实就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
将这些人特地挑出来，主要还是起到一个人证物证的效果，顺便验证一下锦衣卫和东厂收集的情报。
与此同时，煤窑出事了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飞遍了整个京城。
许多煤炭商贩心里咯噔一跳，赶紧把来路不明的煤炭压下来，换上那些清清白白的煤炭，顺便提了一手价格。
而与这些煤窑有很深关系的权贵，则是心惊肉跳，不知为何皇帝会突然对煤窑下手，更不知此事是否会牵扯到自己。
没等他们作出反应，他们就被锦衣卫找上了门。
“人证物证俱在，按大明律，你们本该处死，甚至诛连九族，但皇上仁慈，你们将以前所得收益全都交出，皇上愿放你们一马。”
这是有一定牵扯，关系却并不是很深的人家，面对锦衣卫时，得到的选择。
“哪些钱能拿，哪些钱碰不得，这些事情，大人还是得搞明白，不然怕是要出事情啊。”
“那些煤窑的黑钱，是是冒犯了皇室陵墓，赚来的黑钱，脏钱！”
“该不该碰，大人心里有数。”
“别以为自己做事隐秘，就不会被人发现。”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人好自为之。”
“莫要言之不预也！”
这是和此事扯上了一定关系，但关系确实不深的人，得到的警告。
而那些和黑煤窑关系很深，几乎可以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权贵？
京城，一处三进三出的豪宅门口处。
忽然有锦衣卫，高举火把，将其团团包围住。
守门的家丁两股颤颤，赶紧屁滚尿流的逃进家门，去通知老爷。
领头的锦衣卫千户抬头看了看门上挂着的牌匾。
“是这里没错，动手，抄家！若有反抗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