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冷风刺骨。
雨滴打在琉璃瓦之上,噼啪作响,随着怪风呼啸,宛如是被饿死冻死的二十万精锐将士的冤魂在嘶吼。
偌大皇宫,自有军队拱卫,皇帝方能高枕无忧。
若是放在过去,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在其中占的比重其实并不大,最多也就是在皇宫内,占据人数优势。
可随着朱祁镇带队送人头,凭借匪夷所思的操作,一鼓作气直接把京城精锐通通送葬。
一场土木堡之变,几乎打空了整个京城附近的精锐军队。
这拱卫皇宫的职差,锦衣卫和大汉将军自然也就占了绝大多数。
奉郕王之今,得到提举宫禁的腰牌,能如意指挥两者,便等同于枪杆子在握!
兴安火速打扫起了皇宫内院。
先是召集所有人,冒着大雨,汇聚于奉天殿前,宽阔的广场上。
一批批披挂战甲,腰挎战刀的锦衣卫带着腰牌,从各处带来宫人,冷着脸押进人群。
同时也有许多宫人哭嚎着,尖叫着,双手被锦衣卫架起,拖向了午门之外。
提督太监金英同样站在人群里,双目死死盯着面前景象,却挑不出刺来,找不到破绽。
提举宫禁的腰牌牵扯甚大,由太监执掌,轻则落人把柄,受人指摘,重则被事后清算,沦为午门亡魂。
兴安比朱钰想的还要谨慎些,从最初入宫办事,以郕王腰牌、印绶文书取得腰牌起,就没碰过这方腰牌。
抓人杀人,都由锦衣卫动手,但凡有所需要,也都由锦衣卫来出示,总的就一个稳字。
毕竟唐中晚期,就有过太监执掌皇宫兵权,杀王、杀妃、杀皇子、杀大臣、杀节度使,彻底无法无天的前车之鉴!
兴安心里明白,哪怕郕王殿下相信咱家不会背叛,可一旦出了格,朝中大臣也绝不会允许咱家活下去!
如此一来,以退为进,干脆不碰权力不碰腰牌,全程由锦衣卫自行掌控,也就成了更好的选择。
不仅不落人口实,同时还安人心,把好处都拿到,事情都办妥,麻烦全都甩干净,一点都不沾,可谓妙极了。
这也算是兴安作为一个近侍,所需要尽到的本分。
而想坐稳老祖宗的位置,只尽到本分可还不够。
兴安对着身边大汉将军笑了笑,随后冷下脸,向前走出一步。
“宫里的都是聪明人,太后直到现在都没说话,想必各位心里有数。”
“咱家就不多废话了,现在有件事,你们考虑清楚再说,或许能救你们一命。”
兴安目光隐晦的撇了眼金英,大声喊道:“正统十二年三月末,瓦刺使臣回国,曾有人发现其车队藏匿大量盔甲军械。”
“正统十三年七月末,瓦刺使臣忽然孝敬黄金百两,珠宝数十,贿赂郭敬,排场极大。”
“正统十四年五月初,郭敬半夜邀请瓦刺使臣抵达自己府上,双方彻夜畅谈,直至天明才分别。”
“正统十四年九月,大同军械库莫名失火……”
有些事儿,不是没人知道,是没人敢说,所有人都在装糊涂。
一旦想查,一旦要查,一旦能查,立即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郭敬这些年来,自以为行事小心,实际早就被人盯上,只不过其背后有靠山,所以事情一直被按下不表。
而今靠山倒台,更是遭到清算,自然是墙倒众人推,随便一搜一查,立即便是漫天的罪证,数不尽的案子,个个都是铁证如山!
兴安挑其中有把握的,洋洋洒洒说了将近半炷香,这才停下嘴,不是没其他黑料了,而是其他黑料重量不够,干脆就懒得说。
“别怪咱家不给活路,你们之中,要是有人曾参与其中,现在愿意站出来做个证人,可饶过一命。”
“若是有人能提供关键线索,可得一笔赏钱。”
“而要是有人冥顽不灵,那就要看看到底是你们的嘴巴硬,还是锦衣卫的刀子硬了。”
旁边的几个大汉将军,早就想讨好兴安,以此来划清界限,表明态度,明确自己的立场。
这时纷纷按刀挺胸怒目,个个盯着面前宫人杀气腾腾,宛如这些个太监丫鬟通通都是自己的杀父仇人。
大雨倾盆,雨声轰隆,冰冷的话音却格外清晰。
没多久,便有个太监朝着大汉将军屁滚尿流的爬去,有了这开头,自然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兴安冷眼旁观,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大同镇守太监郭敬,乃是金英派系铁杆,更是于谦给出的清单之上,行径最为恶劣的叛国狗贼之一。
一场土木堡惊变,大太监王振被樊忠将军杖杀,此人失去靠山,便只知道在大同镇像个鹌鹑似的缩起来,宫里却还残留着不少此人的徒子徒孙。
都是些不干不净,需要找个理由清扫的货色。
怎么看,都是拿来开刀的最佳人选。
兴安此次便是以此人为突破口,借力打力,硬生生在太监集团里头,撕裂出一个缺口来。
以大势所压,强逼太监内斗。
如此才能更干脆更利落,更彻底的完成清扫。
而此外,醉翁之意,不在酒!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兴安忽的走向人群,大汉将军连忙跟上,太监丫鬟们自发分开一条道来。
最后剩下个金英,身边环绕着寥寥几个小太监,其他宫人跟躲瘟神似的,远远躲开不敢靠近。
哪还有朝堂上的半分威风?
嘴唇苍白,面色阴冷,浑身狼狈……分明就是一个将死之人!
“您的脸色可真差呀,看来是很久没受过风吹雨打了?金大珰。”
金英不言不语,宛如魔怔了似的,只顾着双眼盯住面前之人。
兴安看得一乐,忍不住笑出声来。
“金大珰,莫非是今晚雨太大,被泡傻了不成?”
随后笑容一收,挥挥手。
旁边两位锦衣卫立即走上前来,架住金英双手,朝着皇宫之外拖去。
人走茶凉,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