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鸿基军港取得巨大成功,全体清军都异常振奋,奉命追击敌舰的潮州总兵吴六奇也是如此。
吴六奇是广东海阳人,十几年前被朱由榔提拔为总兵,委守丰顺。
哪知清军进粤,吴六奇一仗没打就率部投降,并作为向导,积极给清军带路。
后来,郭之奇策反清将郝尚久,潮汕地区响应者众多,声势浩大。
唯独吴六奇不肯反正,还为清军捐饷助攻,协助耿继茂攻破潮州城,屠戮百姓十余万。
朱由榔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却如此报答,这个梁子太大了,不可能化解。
吴六奇深知明廷对自己恨之入骨,安南明军继续壮大下去,自己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此战他是最积极的推动者之一。打郑成功,他可以出工不出力;打安南,非得拼老命,出死力不可。
他见鸿基军港火光冲天,四五十艘明舰眼看就要全军覆没,心中真是畅快无比。
“满帆追击,追上去,不可让一舰逃脱。”
吴六奇志得意满,不断催促麾下战舰跟上,对混海龙号等船穷追不舍,很快绕过木头岛,航向也从由东向西变成由北向南。
一开始,潮汕水师对明军诸舰呈侧向追击的态势,清舰有潮水相助,双方距离是越来越近的。
不过绕过木头岛后,双方变成一前一后,方向一致,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双方的航向相同,所能利用的洋流、风向都一模一样,就变成谁船型好,水手更熟练,哪方就更快。
潮汕水师差那么一点就能追上敌舰,好好痛击一番,可就是死活追不上,让吴六奇有点心浮气躁。
眼见明军一头钻入群岛密布的海域,他立时新生警惕,向身边向导询问起来。
“前面是什么去处,明贼可会有伏兵?”
向导对此地相当熟悉,不假思索地答道:“那是吉婆岛北侧的一条近路,有八九里长,通往吉婆岛西侧出海口。当地渔民都是这么走的,至于有没有伏兵,小人实在猜不到。”
吴六奇想了一下,又谨慎地问道:“明贼水师总共有多少船?你再说一遍。”
“一个月前我们启程前往琼州时,他们应该有五十余艘。不过……听说他们也在征商船,也许,现在有七八十,或者九十……”
吴六奇仔细算了算,身后在鸿基军港被围攻,即将报销的明舰最少有五十多。
除了眼前的十艘,敌人顶多还能再凑出十几、二十几条战船。自己身后有四十艘战舰,足以应付一切情况。
于是,他下令所有舰船跟上,非追上敌人不可。
双方又前后追赶了一阵,只见两侧小岛屿越来越多,航道非常狭长,仅几十丈宽而已。
这样狭窄的航道已经不允许舰队以锥形阵追击,必须像东北航道一样,改以长蛇阵航行。
正在吴六奇惊疑万分的时候,一路狼狈逃窜的明军有了新的变化。
……
高启翔见舰队已抵达预设伏击地,立即下达调头迎击的命令。
“各舰听令,全部降帆抛锚,调头迎击。”
“降帆抛锚,调头迎击……”
经过各船传令兵旗语传递,命令很快被执行。各船水手降下硬帆,又将铁锚奋力推离船头。
百余斤的大铁锚和铁链飞速坠入海中,绞盘也被带得飞快旋转起来。
在这个时候,所有水手必须远离绞盘,直到铁锚沉入海底。万一被飞速旋转的绞盘打中,轻则崩掉门牙,重则直接丧命。
随着绞盘的旋转速度放缓,水手们知道铁锚已勾住海底,于是一起拉动绞盘边的缆绳,用缆绳摩擦让绞盘停下来。
混海龙号船头被锚链拉住,立即被定在原地,而船尾则被冲力甩到前面。
这是船舶常用的转向技术——拖锚调头。
通过此方法,船舶可以在极狭窄的航道内,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调头动作。
明军水手纪律严明,技艺精湛,舰队在半盏茶功夫就原地改变朝向,用船头对准了迎面而来的潮汕水师。
吴六奇站在靖海号船头,看到明军露了这一手,心中大呼糟糕。
他自问深谙水师之道,拖锚调头也不是不会,可麾下四十余艘船,绝对做不到如此整齐划一。
强行用拖锚调头的方法变向,只会让舰队全部撞成一团。
这样一来,不用敌人进攻,麾下战舰就会撞伤一半。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他能接受的。
“大帅,这……这……可如何是好?”
吴六奇脸上忽然露出狰狞的笑容,恶狠狠道:“降低航速,把他们围起来打。”
“航道这么狭窄,恐怕难免会搁浅或撞船啊!”
“撞就撞了,怕什么。我大清富有全国,撞毁几艘船,明年就能造几十艘,值什么事?”
吴六奇忽然想起十年前,郝尚久带头反正的那段时光。
那时,整个潮汕到处都是举着明军旗帜的贼兵,只有饶平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就是那一次,自己奋力一搏,倾尽家财助清剿匪,这才博得左都督加太子少保的闪耀荣誉。
现在四十余船与十余船贴身肉搏,就算明军个个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赢。
“和我斗,他们这是自寻死路。传本帅号令,所有船不许后退,全部给我压上去。”
……
吉婆岛,山顶指挥所。
一直用望远镜观察战局的朱由榔脸色凝重,陷入沉思之中。
现在下龙湾各处战场进展顺利,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
在吉婆岛北侧,敌人已进入预设阵地,明军随时都可以全力出击,将这四十余艘船全部歼灭。
在鸿基军港附近,三十余艘靶船已经全部着火,眼看就要沉入海底。
斥巨资购买的二十艘旧商船也按战前命令,带着水兵、水手们冲上沙滩搁浅。
看样子,常进功已经上钩,正准备让运兵船靠岸,从鸿基军港、造船厂一带的码头登陆。
只有一处出现纰漏——荷兰战舰还没加入战斗。
二十艘盖伦船不知道怎么搞的,昨夜开始一直在下龙湾外海靠泊,直到天色泛白,才重新拔锚启程。
直到现在,他们还在东北航道内,慢腾腾地向鸿基军港方向移动,似乎有点畏畏缩缩,又似乎对参战不是很积极。
这下朱由榔有点犯难,因为在他的计划中,追击混海龙号的应该是荷兰舰队,这样自己准备的天雷大阵就能率先把这伙难缠的家伙全歼。
现在雅科布·考乌变成了吴六奇,大鱼变成小虾,是不是应该马上收网,变成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