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意小筑的月色格外的寂静,环城之水在这秋日的季节里虽枯竭了一些,却不影响它的美丽,尤其是在这样平静的夜中,碧绿色的水流泛着盈盈的灯光,缓缓流淌,细碎几乎无声,映衬着两岸的残花,偶尔有一只晚睡的鸟儿轻掠水上,惊起细纹无数。男人站在连廊之下,城水之滨,昂首眺望,几缕黑色的发丝轻轻拂过他俊朗清逸的脸,那漆黑如墨的双眸冰冷如斯,间或流露出一抹痛苦的表情。
风吹起男人白色的衬衣,他就那样平静的站着,站着,影子孤单单的。
身后,玛丽遥望着男人那轻风澹泊的身影,再次抿唇苦笑。
他终究是不肯接受她,哪怕她不要爱,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晚,也不肯!
※
傍晚,橘红色的落日暮霭将郊外渲染的格外神秘。这一带本来就人迹罕至,前一阵因为发生黑帮火拼事件之后,形容更是荒凉,在事发地点附近,警方的警戒线清晰而令人心惊,尤其是当中那口黑幽幽的机井,像野兽的长大的嘴一般,让人望而止步。
一袭黑色的长裙,女人的面色略显苍白,行走在无人的郊外,行踪诡秘的像一个幽灵。
渐渐的接近那口机井,女人苍白的面色更是毫无血色,神情也僵硬起来,步子机械。近了,近了,当距离机井五步之遥的时候,女人突然停下,只是默默的站在那儿,风吹起她黑色的衣裙。
几分钟之后,女人突然转身离去,这处郊外再次恢复了荒凉。夕阳逐渐西下,那口黑幽幽的机井终于淹没在了沉重的黑暗之中。
洛氏的别墅已经寂静了许多天,仆人也被辞退了几人,只留下一个管家负责日常的生活,幸亏平日里洛荆南也不来这儿,渐渐的,洛氏的别墅仿佛成为了一栋空洞而沉闷的坟墓,而坟墓里的那个女人,每日坐在客厅中,等着,盼着,却不知道自己要等的人究竟何时会出现。
“晚饭准备好了,太太,请用餐吧!”管家尽职地提醒着,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沉静。
这栋别墅的荒凉,他已经见证了十几年,只是最近更是冷意逼人,自从老爷上次生气离开之后,这儿就再也没有了生气。
“好!”女人机械地回答着,坐在大得离谱更是显得冷清的餐桌前,美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晚餐吃什么,是否好吃,她都似乎不会在意。
“要不要让少爷回来陪您两天?”管家终于忍不住的建议道。
一听到儿子,女人美丽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她淡淡地摇摇头,表示不用。
南风已经得到他想要的,洛北辰已经离开洛氏,一去无踪,现在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只是……她转眸望望略显荒凉的别墅,这却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结果。
一顿饭吃得寂寥无声,终于,女人厌倦似的推了碗筷,然后再次望望房外,眸光中掠过一抹显而易见的失望,然后缓缓上楼。
管家望着女人略显弯曲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仟千仦哾
推开房门,房间里有些黑暗,风吹了乳白色的帘幔,一丝月光冷冷地照射了进来。
女人也不开灯,只是回身关上了房门,但是在转身之际,她突然警醒地瞪大了双眸,房间里多了一股味道,一股让她刻骨铭心也恨之入骨的味道。
“出来!”她冷冷的开口,向着房间里小声喊道。
窗帘微动,一个黑影缓缓的步出,在一片乌黑中,只见两点寒星闪烁,那冷戾的寒芒如利刀般投射在她脸上。
“是你?没有死吗?”她冷冷的将眸光回过去。
“这就是你过得生活吗?这儿虽然华丽,却像是坟墓!”男人的声音更加嘶哑了,像是砂纸摩擦钢铁的声音,异常地刺耳。
“你的声音……”女人低声道,声音稍缓。
“井里的水很凉……”男人低声地笑,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女人紧紧的皱皱眉头,“还回来干什么?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不是死了吗?”
“我想过不回来,可是……”男人顿顿,“今天你去过那儿,原来你的心中也有我,所以我回来了,顺便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女人的话语倏然冷冰:“我只是确定一下你的死因,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
男人突然沉默,房间里的空气也阴鸷起来。
“你宁可过这样的生活都不愿意跟我走吗?”良久之后,男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不!”女人的回答异常的坚决。
“那我就去杀掉洛荆南!”男人突然发狠。
“不要忘记,你的命是我的爹地给的,我有权利随时收回!”
“白茹,三十年了,你还是这样执迷不悟?洛荆南一开始进入组织就是别有用心,他为的是林家的那件案子,我说了多少遍,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男人的声音急切起来。
女人突然陷入了沉默,她冷冷地抬起眼,恨声笑道:“那又怎么样?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早已经忘记了林熙,他是真心爱我的!”
“忘记?那是失忆!白茹,难道这些年你都用这样的借口麻痹自己吗?你明明知道那是洛荆南的短暂失忆!”男人仿佛不解恨一般,狠狠地戳向女人心中的最痛处!
“端木雄,如果你不想死在我的手中,那就尽快的离开,我已经不需要你!”白茹突然大声吼道,仿佛被人揭到了伤疤。
空气再一次静窒,就在两人再次陷入僵局的时刻,突然传来蹬蹬的上楼声。
“妈咪!”是洛南风的声音,白茹一怔,急急地望去窗台,方才的黑影早已经不见。
她迅速地打开灯,房间里立刻亮如白昼,可是照旧不见男人的身影,白茹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回身,打开房门。
房门一打开,洛南风就忽地闯了进来,二话不说,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脸色涨得青紫,浑身上下弥漫着一股怒气。
“怎么了?”白茹不放心地四处望望,再次确认了端木雄已走,她才上前,坐在床前。
“妈咪,我到底是不是爹地的亲生儿子?”洛南风大声的嚷嚷道,一句话让白茹的面色刷地变得惨白。
“你胡说什么!”她训斥道。
“爹地为什么总是针对我?同样是一个副总裁,洛北辰就可以独撑大局,威风八面,而我这个副总裁就只是一只应声虫,什么都是那个老家伙说了算!尤其是今天,在董事会上,他竟然当众驳回我的case,一点都不给我留面子,现在他对那个顾恒都比我重视!妈咪,你说他是不是老糊涂了,或者是……”洛南风眸光一狠,“想等着那个死小子回来!?”
洛南风没有注意,白茹竟然暗地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上前,轻轻的拍拍洛南风的肩膀:“你不要胡思乱想,可能是你的爹地不放心让你独掌大局,你好好的跟着他,多学习学习,时日久了,自然会将公司交给你。至于洛北辰,你不用担心,他令公司损失了十五亿,就算是老爷子想要包庇,妈咪手上的股份还有那些顽固分子也不会给洛北辰机会的!”
“我知道,可是就是心有不甘!如果老爷子早死……”洛南风突然阴狠的笑,那笑容吓了白茹一跳。
“南风,你胡说什么?他是你的爹地!”她冷冷的开口,惊恐的将双眸睁大。
“爹地?自从那个小混蛋出现之后,他就只是那个小混蛋的爹地了,他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妈咪,他又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在他的眼中,只有林熙那个小贱人与那个小混蛋,妈咪,有的时候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一个如此伤害你的男人心慈手软?你……”洛南风狠狠的撇过头,仿佛是气愤不过,站起身来,向外走:“这世间所有的女人仿佛都围着他们父子转,就连……我出去喝酒!”
房门砰的一声,被大力地关上了。
白茹望着那房门,久久不能回神。如果洛荆南早死……她突地打了一个寒战。
“看见了吗?就连我们的儿子都希望那个人早死!”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身后,吓了女人一跳。
“端木雄,你不要逼我杀人!”女人因为那一句“我们的儿子”而异常不悦。
“我说过,我宁可死在你的手中!”男人平静地笑道。
“滚!”白茹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现在就走……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我虽然没有很多钱,但是绝对不会亏待你,总好过你守着这栋华丽的坟墓强!”男人的眸光突然认真起来,面上的伤疤也不再那么刺目,反而有了一抹柔和的光芒。
“钱?你认为我留在这儿是为了钱吗?”女人笑得讽刺。
“我宁可你因为钱!”男人的声音低沉。
“端木雄,废话够了吗?快点离开,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女人冷冷地转了身子,缓缓地闭上眼睛。
男人留恋地看了女人一眼,翻身出了别墅,抬眸,望见洛南风的车子缓缓的驶出了别墅,他微微的犹豫,驱车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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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电话给电力公司,线路很快就修好了。洛北辰望着那耀眼的灯光突然落寞地说了一句话:“其实没电的时光也很美!”
悠意抬眸,淡淡地望了他,心却微微的一沉。
相信经历过昨晚,她不再害怕黑暗,那个在黑暗中留下的心结也已经解开,可是……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男人的话语突然清晰地浮现在悠意的脑海,她紧紧的握握拳,咬咬唇,起身站起来:“我想我应该回去了!”
“为什么?”洛北辰一怔,面色有些惊慌。
“留下来还有什么意义吗?你要说的话不是都已经说完了吗?而且你的身体无恙,你身上又有钱,我实在找不出留下来的理由,与其这样的浪费时间,不如大家分开,过自己的生活,这个世界很美好,还有许多值得我们去努力的地方!”
“留下来的理由?”男人喃喃道,突然抬眸,“理由我已经说了,只是两天,两天你都不愿意给我吗?”他的声音中突然难掩了一丝落寞。
悠意眨眨眼,以为自己瞧错了,这个男人怎么会为这点小事情这样落寞?
“我不知道你强调这两天的理由,洛北辰,我真的觉得已经没有必要!”悠意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声音已经稍缓,不似方才的冰冷。
“你想要一个理由,好,我给你!”洛北辰突然抬眸,上前,拉起女人的小手,大步走到了前院中。
“你看,这些爬山虎,是妈咪亲手种植的,她说,人就应该像他们一样,有一种精神,永远的向上爬,拼尽自己的全力,哪怕到冬天,换来的是一幕萧瑟,至少,在春天,爬到过屋顶,向着蓝天微笑过!”
“这些雏菊,她们总是在秋寒料峭的日子里开放,因为知道自己平凡,在繁花似锦的春天,没人会注意她们,可是在百花凋谢之后的秋天,她却是笑得最灿烂的一个!”
“这个秋千,是妈咪给我预备的,她想念我,思念我,却从来不说,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他又将她带到了院后,“这些菜畦,曾经是妈咪亲手耕耘的,她是一个安静的女人,淡漠的女人,却为了一个男人,卷入了那是是非非之中,所有的人都认为是妈咪虽然是第三者,但是却受到爹地的宠爱,可是有谁知道,她等待的苦,又有哪一个女人愿意与女人分享老公,所以她对于白茹的侮辱,总是默默地承受,对于白茹的阴谋,也是默默地承受,因为这是妈咪欠她的,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我只想让你来这儿看一看,走一走,陪我渡过这安静的两天!这儿有妈咪对爹地的爱!”他突然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小手,暖暖的。
悠意一怔,却没有甩开他的手,不知道是因为男人那淡淡哀伤的声音还是因为林熙对于洛荆南的那份爱。
“我一直想要等待一个如妈咪一样,对我有着深沉爱意的女人,但是却没有等到。”他的声音突然有些落寞。
“史琳娜不是吗?”悠意开口,虽然她知道现在似乎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一开始我认为是,可是当她将双手交给洛南风,当她用那样痛苦的双眸看着我,而不愿意听我解释的时候,我的心就已经开始动摇了,爱一个人,就要完全的信任不是吗?她对我做不到,我对她也是一样,我们就像是两颗流星,只是在瞬间碰撞,擦出了火花,在她嫁给洛南风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她选择了她的骄傲,永远抛弃了我!”
“可是她现在过得并不好,当她受虐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来的时候,我就会想,如果当时我也不那么骄傲,如果我肯低头,如果她再肯给我一次机会,也许事实就不会如此,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永远的过去了,不可能再回到原点。”
“关西美,我与她之间谈不上爱,只是利益的关系,当医生宣布我不举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她离开的准备,因为我们是政治婚姻,同是商场中人,在商言商,当一个货物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价值之时,就再没有必要用原先的价格去购买!可是她却留了下来,虽然是在三天之后。我想与她解除婚约,是真心的,只是不想连累她,只是无心之失让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她对我的爱要比我想象的深沉,至少不像我一般,可有可无,可是她的爱深沉也致命,那拍卖会上的一幕彻底的将我推远。”
“我常常想,也许我这一生再也找不到一个爱我深沉,同样报以我爱的人来看这片菜畦,但是当你重重的重复只有两天的时间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这里,虽然你不是那一个人,但是确实是第一个让我想要带来这儿的人,其中的缘由我也说不清楚!”
他转身,静静的望着悠意:“这就是我的理由,虽然模糊不清,虽然我自己都知道不算是一个理由,但是却是真正的理由。”
男人的笑容很美,眸光很亮,仿佛满天繁星皆落入他一双瞳眸。
悠意的心狠狠地一颤。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一个模糊的理由,不也正好了说明了她的心境吗?
男人牵着她的手,慢慢地沿着菜畦走,土黄黄的,萝卜绿绿的,最原始的颜色,最自然的气息。
悠意再也没有反抗,她的心在瞬间释然了,也许,她也可以像洛北辰一般,可以为了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留下来,让自己的心放纵一回。
“当我离开公司,不单单是放弃了公司,也放弃了一直以来在心中坚持的梦想,我突然想知道,如果我不是洛荆南的儿子,如果我不是为我的妈咪活着,我还会做什么?映入我脑海中的首先就是童浩!如果我放下成见,放下与你原先的恩怨,我会救童浩!所以我做了!同样,我也想与我的儿子在一起,虽然曾经,我是那么讨厌他,甚至有些憎恨,可是当我不再是那个洛北辰,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人时,我想要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