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人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
凌云竟然是她的女儿，也就是说，神秘人竟然是当年的天临城主！
可是，他是神秘人啊，是在方林等人的认知中，归属于魔意一方的神秘人。
任方林如何猜测都不曾想过，让他们警惕万分的神秘人，竟然是他的老丈人……虽然，这位老丈人大概率不会认他。
所以，这位真正的天临城主才是幕后黑手？
看来，当年的天临城遭遇魔的入侵，恐怕另有隐情。
只是，他到底是魔意的走狗，还是魔？
自收下赤芒这些魔头后，方林始终没有放弃过探寻有关魔的一切信息，但却从来没听说过，魔可以施展这般宛若神降的手段。
深吸一口气，方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盯着凌云，道：“虎毒不食子，你若真是凌云的父亲，便应该放过她。”
“还有，你与魔意，是什么关系？”
凌云没有说话，冷漠地瞥了方林一眼，不过很快，大量的魔气便开始从凌云体内溢散而出，最终，一团与周围魔气迥异，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色魔种亦从她体内渗出，与周围魔气一起，凝成了一团黑色的人形雾霭。
凌云眼里的猩红随之淡去，爬满了不敢置信。
虽然方才她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主导权，但这么短的时间内，魔种并未能磨灭她的意志，对于所发生的一切，她都是知晓的。
自然，也听到了神秘人脱口而出的那句话。
事实上，在此之前，在她的识海中，她已然清晰看见了突然显化的那道又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对方也同样看见了她，这才有了接下来的惊呼。
“父亲……怎么可能……”
重新接管身体的控制权后，凌云的脸色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望着面前的那团完全由魔气组成的黑色人影，厉声道，“你不是我父亲，我父亲在上古时期便已经战死！”
黑影沉默，仿佛神秘人的意志已经离去，不过却出现了不规则的震荡。
“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凌云死死盯着黑影，再度发问，整个人的气息也同样不稳定，不稳定到了即便没有针对方林和周睿，却仍旧让祖之境的他们二人感到了呼吸困难，浑身骨骼吱吱作响，仿佛背负了数座大山。
“我本以为，当年的所有人，皆已故去……”
黑影慢慢浮现出了一张模糊人脸，声音也从中传了出来，嘶哑难听，仿佛不是人的声带发出来的一样，不过却仍能听得到其中蕴含的欣喜，“我真的没想到还能见你，没想到你也还活着，你明明已经死去。”
“我便说，华盈早已陨落，为何上次竟然现身，没想到是你化鬼之后，以鬼身占据了她的不朽之躯？”
“很好，这是你的造化。”
“我很开心，今日是千年万年来，我最开心的日子。”
“你，你真是父亲？”凌云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你成了魔？”
“不，你不是魔。”她很快意识到了不对，“你若成了魔，便不会再有以往的情感，便是面对我，一样无情。”
很明显，不管父亲现在是什么身份，事实便是父亲救了自己，甚至将自己体内的魔种都驱除了出去。
凌云对此很惊异，以她的认知，无法解释这一切。
单单将魔种驱除，便不是她记忆中那位仅仅只是祖之境的父亲可以做到的。
黑影又是一阵沉默。
“小云儿，爹不是魔。”
但你现在说话的载体，都是面前这团魔种与魔气的糅合物……凌云还未来得及质疑，便听到了令她心神震荡的话语。
“魔意，已被我所吞。”
“……”
场间，听了这话，不仅凌云瞠目结舌，方林父子也傻了。
魔意被天临城主吞了？
啥意思？
天临城主取代了魔意，成为了新的魔意，还是他已经将魔意化为了自己的力量？
这是不是意味着，横贯在所有人头上的阴影与危机，解除了？
“说起来，此事要感谢那位青帝。”
黑影没有隐瞒，开始讲述：“当年我被魔意所吞，在其未将我的神志泯灭之际，青帝以命相搏，将魔意镇压。”
“魔意沉睡，但可以作为魔意一部分的我，却意外并未陷入沉睡。”
“我本以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或可取而代之，却是没想到，对于魔意而言，我的神志太过渺小，根本无法撼动。”
“接下来，便是无尽岁月的水磨工夫，直到数年前，青帝的封印出现松动，我才真正窃取了一丝魔意威能。”
“于是，你便利用这一丝威能，将赤芒化魔，中土妖族自此开始崛起。”方林忍不住插嘴，“所以，原来席卷天下的魔患，始作俑者并非魔意，而是你。”
“是我。”天临城主没有否认。
“你知不知道，从赤芒崛起开始，死了多少人？”方林眉头紧皱，因为神秘人是凌云父亲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淡了不少。
似乎，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天临城主了，或者说，当年的天临城主也许并不是凌云眼中那般伟光正。
一个女儿眼中的好父亲，并不一定意味着他是个好人。
黑影没有动静，又似乎在凝望着方林，而后才开口：“那你又知不知道，不管我是否将赤芒化魔，青帝的封印终究会在不久之后彻底解除，魔意终究会复苏。”
“结果是一样的，而同样的结果下，与其等待魔意复苏，我为何不能争取打败它。”
忽地，天临城主话锋一转，“你是方林，大周的镇南王，我知道你。”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们。”
“怎么说。”
“我低估了魔的恐怖，我没有想到，仅仅将一个赤芒化魔，便造就出了这般一个庞大魔潮，到了后来，我的谋划已经失控，或者说，已经基本宣告失败。”
方林没有听得太懂，不过没有出声，示意他继续。
“若不是大周超乎寻常的崛起，这一波魔潮，我还真怕生灵们熬不过去。”
“生灵们一旦熬不过去，天地将变，魔临天下，魔意将彻底复苏，而我的意志，哪怕在无尽岁月中已然壮大，亦不可能与魔意抗衡。”
“而你们竟意外解决了魔患，甚至想出了让魔头们向天道立誓的绝妙法子，一下子让世间所有的魔短时间内彻底脱离了魔意，这极大削弱了魔意。”
听到这里，方林恍然大悟：“于是，你便等到了机会，趁机鸠占鹊巢，反向夺舍了魔意？”
“聪明。”
“太好了！”得知父亲竟然鸠占鹊巢，吞了魔意，凌云忍不住一阵欣喜。
还有什么比得上最大的敌人已经被自己的父亲解决了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呢！
“您受苦了，没想到您竟然忍辱负重了这么多年，总算最后结果是好的！”
方林望了她一眼，没有如她这般乐观。
傻丫头，你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方林的神色渐冷，想了想，开口问道：“原来如此，那么，今夜凌云体内的魔种复苏，以及所有的魔头全部自爆，皆是出自城主你的手笔了？”
他又望了凌云一眼，补充了一句，“是你天临城主，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的手笔？”
黑影微微一滞，同样望了一眼凌云，最终沉声道：“是。”
方林默然：“看来，生灵的危机并未解除，区别只是魔意由原本的无情，变成了自私。”
“虽然换了个人，但，敌人仍在。”
“父亲！”凌云是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经过方林提醒，她哪里还反应不过来，眼里腾起了泪花，满是希冀道：“不是的，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既已经吞了魔意，为何还要……”
回答她的，是黑影良久的沉默。
“云儿，我会保留你们的神志。”
“但，魔临天下不可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