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朕,朕去问谁?”
听得方林的询问,老皇帝难得露出为难之色,摇了摇头:“这一切也皆是朕自行摸索而来,有些事情,朕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你的这个问题,朕倒也不是没有想过。”
“朕之前也在奇怪,既然到了超凡开始,天地便开始主动帮助人们突破禁锢,为何一开始要禁锢住人们,让人如此孱弱不堪,经历生老病死。”
“之前?”方林抓住了老皇帝话中的重点,追问道,“那您现在已经有答桉了?”
“不能算是答桉,只能算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老皇帝笑道,“其实道理很简单,试想,若一开始不禁锢住你,让你在娘胎里便拥有超凡甚至更强大的力量,你娘还不被你一拳捅破了肚子?”
“……这倒是。”方林哭笑不得,却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这个解释,还真他娘太有说服力了!
“总之,你所好奇的踏入真圣,在朕看来,其实很简单,便是朕终于突破了天地对朕的禁锢,终于从与生俱来的单人小屋之中,推门而出了。”
老皇帝说着,望向周围的虚空,脸上露出迷醉之色,继续道,“推门而出,方能仰观天地之浩瀚。”
说着,他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空无一物的空气。
“你可知,这里,并非当真空无一物。”
“原来天地之间,每个角落,皆充斥着浩瀚无穷的无形力量!”
“你可知,踏入真圣之后,看清这全新的天地,朕反倒愈发察觉到了朕之渺小。”
“朕也终于知晓,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将遗迹封禁无数年的伟力,还有那硬生生将甘州扩大了四五倍的伟力,到底是什么力量了,便是这天地之间的无尽力量……若是能掌控这些力量,何事做不到!”
“那踏入真圣后,陛下您可以掌控这些力量了么?”方林听得心驰神往,追问道。
老皇帝摇了摇头:“若是能掌控,何惧楚晋?若是能掌控,楚晋恒三国之前又哪里会容忍北域存在其他国家。”
方林继续追问:“可是,我见您之前不是吞噬了极多天地之力么?”
老皇帝摇头:“多么?不多啊……只是将这点力量纳入体内,暂时为朕所用罢了,此乃借用,并非掌控。”
“况且,毫无疑问,楚晋恒三帝所能借用的天地之力,绝对要比朕能借用得多得多,若不是拥有了血刀秘法,朕仍旧无力抗衡。”
“已经不错了,随着您继续强大下去,相信终有一天可以掌控天地之力。”方林如是道,这就是纯粹马屁了,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信。
别说老皇帝了,他甚至觉得,上古时期的那尊仙,恐怕都没有掌控所有的天地之力,否则他自己就是所谓的“天道”了,哪里还需要那么麻烦,对妖族进行封禁,直接抹除天下妖族,岂不是更好?
老皇帝笑着摇头:“掌控天地之力,不是现在的朕可以觊觎的,朕现在只求大周在这次北域动乱之中,能够保全自身,足矣。”
“您已经踏入真圣,又有血刀秘法,保全大周,问题不大。”
“莫要盲目自信,朕有血刀秘法,他们难道就不能有其他秘法,未曾战过,谁也不知道对方底线,朕可不敢盲目自信。”
“这倒是,陛下能这般谨慎思虑,乃是我大周之福。”
“行了,你小子今后有什么便说什么,莫要再跟朕说这些奉承之言。”老皇帝瞥了他一眼,挥手赶人道,“无事的话,便滚去月华殿吧。”
这老东西每次说到最后都是这个腔调,甚至连自家老头子现在也被他传染了,方林对此已经有些习惯了,将青绿刀别在腰间,很是配合地认真行了一礼,正色道:“臣,滚了。”
“赶紧滚!”老皇帝笑骂了一句,望着他的背影,眼里的满意之色,根本掩藏不住。
随后,方林便没有耽搁,按约前往月华殿。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前往月华殿途中,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一众刑部官员,着官袍,正衣冠,亲自前往了刑部大牢。
“尚书大人此番前来,可是事情调查清楚了?”
一众神情憔悴的方家人之中,方鸿的神情最为澹定,见到刑部尚书李宏,神情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反而眼里露出喜色,直接开口询问。
前段时日以来,他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奉天司真正的执掌者,虽说每日忙得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但也确实成长了太多太多。
这次方家遭难,所有人全部下狱,他也就一开始惊慌了一阵,静下心来之后,很快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亦大概猜到了方林正在做的事情,自然也就不再担忧了。
当然,为了防止家里人不知分寸,万一坏了事,他谁都没有告诉,只是在默默等待。
说起来,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忙里偷闲了,整天待在牢里什么都不干,一日三餐有人准备得好好的,且伙食也还说得过去,日子过得还挺舒坦。
值得一提的事,自方林发迹之后,方家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不仅方鸿,其余的方家人的表现亦是沉稳得很,虽说神情憔悴,担忧不已,却也不像普通的阶下之囚那般颓废。
“见过方青衣,诸位受苦了。”刑部尚书李宏见到方鸿,不敢怠慢,郑重行礼。
方鸿前段时间执掌奉天司大小事务以来,他与方鸿有过不少接触,不算陌生,若不是这次情况特殊,陛下亲自下令不准优待方家亲卷,凭着以往的交情,至少牢饭会更加丰盛一些的。
“方某如今乃是阶下之囚,尚书大人便莫要这般称呼了。”方鸿摇头,追问道,“可是我那堂弟回来了?”
随着他的问话,其余方家人亦露出了关切之色,纷纷望向了这位尚书大人,尤其是老方夫妇,神情变得复杂,目中既是期待,又是担忧。
他们夫妇二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普通商贾了,尤其老方,在范仲的带领下,着实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且因为方林的关系,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在他跟前可没一个敢摆架子的,皆友好得很,而与这些达官贵人交往久了,朝廷里的一些道道,他也算是入了门。
此刻,见到刑部尚书等人的这副阵仗,他自然能够猜到,不出意外的话,方家应该是无事了。
不过猜到归猜到,不听着尚书大人亲口说出来,终究还是有些担心。
一旁,老大方正、老二方明以及老四方远一家,闻言皆是同样的表情,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刑部尚书李宏的嘴唇,即期待且担心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说话。
只是让李宏有些纳闷的是,在所有方家人当中,有一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一直摊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面对众人急切的眼神,李宏没有再去多想,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方大人确实回来了,事情也确实查清楚了,方大人确实是抗旨了,也确实是临阵夺取了前线兵权。”
见方家众人神情陡变,他赶紧继续道:“但是,方大人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具体恕本官无可奉告,方大人方才已经入宫面过圣,陛下金口玉言,非但无罪,反而有功,乃是错怪了方大人……待诸位出去之后,可由方大人亲自向诸位解释。”
“呼……”方鸿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些不满道,“尚书大人下次说话麻烦莫要这般断句,你当真吓到我了……”
李宏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是本官的错……本官此番前来,便是亲自释放诸位,诸位赶紧回家沐浴洗漱一番,想来方大人很快便会回去。”
“尚书大人的意思是,我方家人全都无事了?我家牧之非但无罪,而且有功!”老方神情变得激动,再次确认道。
李宏点头,示意牢头赶紧打开牢门,亲自走了进去,揽住老方的肩膀道:“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方兄可还记得,年初那会儿,你我可还曾于丰乐楼饮过酒?”
说着,他露出无奈之色道:“这些时日着实让你们受苦了,实在是皇命难为,陛下动怒,亲口吩咐,不得优待方家人,本官便是有心照顾,亦是有心无力,还望方兄莫要怪罪。”
“现在真相大白,你且等着吧,对你方家,朝廷不仅不会惩处,想来还会有相应补偿。”
老方闻言,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神情放松了下来,点头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尚书大人莫要自责,你的难处,方某明白,又岂会心生怨念。”
李宏笑着点头道:“那便好,过些天本官定当摆酒,以表歉意。”
“至于现在么,此地并非善地,诸位便赶紧出去吧……说起来,陛下与方大人在御书房议事也有一段时间了,诸位现在出去,也许还来得及先洗漱一番,等待方大人归家。”
“好,那便多谢尚书大人了。”老方点头示意,转身望向三个兄弟,“走吧,都跟我一起回去,等牧之回来。”
“嗯。”
见大家都走出了牢房,露出劫后余生之色,明显比之前成熟了不少的方婉儿推了推一直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方龙,小声道:“锦玉堂兄,回家了。”
没有回应。
方鸿也走了过来,蹲下身,帮方龙顺了顺杂乱且满是油污的头发,眼里尽是温柔。
“自牧之发迹之后,我方家虽说日渐势大,却也从未欺人……这次,便要破例了。”
说着,他那从来都是一副忠厚之色的面上闪过一抹狠厉,语气也难得变得有些阴恻,低声道:“你放心,牧之与为兄定会替你讨一个公道。”
李宏也走了过来,主动关切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可是有人欺负了他?”
说着,他转身望向牢头,厉喝道:“本官不是说了,不能特殊优待,但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方家人,这是怎么回事!”
牢头吓了一跳,他也是没见过世面,面对刑部尚书这般大官的严厉喝问,当即便打起了摆子,结结巴巴道:“尚,尚书大人,不关小的事啊……这位,这位大人也不知怎的,三日前开始便这样了……”
“确实不关他的事。”方鸿打断道,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此乃家事,李尚书便莫要管了,我等自行处理。”
说着,也不待李宏回应,他搀扶起方龙,大步往大牢外走去。
现在的方家人,除了方林,方鸿就是主心骨,见他离去,所有人便跟走一同走了出去,留下刑部众人,面面相觑。
“有没有谁知道,这个方家老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宏有些纳闷,忍不住询问周围众人。
“大人,此事,下官倒是略知一二。”刑部左侍郎张清平忽然开口。
说起来,刑部左侍郎的位子原本应该是由侯洛接任,而因为方林的关系,老皇帝直接将侯洛放到了兵部侍郎的位子上,原本的刑部左侍郎又告老了,空出来一个位子,便让张清平捡了个便宜。
事实上,这位也是个老熟人了,方才方鸿离去之前,专门还对他点了点头。
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差点按杀人罪判处方龙死刑,被方林在公堂上好一阵怼的原京兆尹,同时,他也是幽州超凡四鬼之一张知府张正源的胞弟,与方林可是老相识了。
也正是因为这么多渊源,他对方家的事情便比寻常人要更加关心几分。
“哦?”
李宏望了张清平一眼,知道他的跟脚来历,有个被朝廷赦封的超凡鬼雄兄长,倒也不敢托大,客气道:“请张侍郎继续替本官解惑。”
“大人客气了,下官自然知无不言。”张清平恭敬行了一礼,随后脸上露出嫌恶之色,讲述道:“此事说起来,便是官场上典型的一起捧高踩低,落井下石之实例。”
“方龙算是方家三兄弟里面混得最差的一个,却也是太子麾下教育署的一名主管,再以他那两个兄长的身份,可以说,随时都能上位……这样的人,便是娶一名亲王郡主,也不是完全没有资格,不过他倒是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与御史台陈昌之女结缘,前段时间定了亲。”
“以方家的地位,陈昌高攀了。”李宏点头道,他也是人精,当即明白了过来,“所以,这次方家出事,陈昌悔亲了?”
“若仅仅只是悔亲,也不算大事,便也就罢了。”张清平摇头,苦笑道,“关键是,闹出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