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你冥国诚意十足,我大周自然看在眼里,铭记在心。”
方林连连点头,同时苦笑道:“这些探子,大周其实一直在尽力追查,甚至每家每户都要一一核查,但还是防不胜防,总有藏得深的漏网之鱼。”
“确实多亏了你们,否则这出戏,怕是早就露馅了。”
方林认真作揖,表示感谢。
鬼潮对各国暗探的截停,确实至关重要,这段时间,打得其实就是个信息差,若是让各方知晓此时大周境内的情况,别说这台戏彻底唱不成,大周的麻烦就大了。
“不过,恒国和楚晋两国之间的探子,倒是没必要拦得那么死,有些时候,我反而希望他们能相互知晓对方的情况。”方林提议道。
“我说的是大量拦截,并未说全部拦截。”东明城主道,他自然知道,若是全部拦截,冥国现在开始的对恒国的攻伐,岂不是白费功夫,表演给瞎子看。
同样的道理,若是全部拦截,之前大周告知恒国楚晋两国正在强力镇压鬼潮,欲先安内后攘外,准备对恒出兵的情报,恒国也就没法儿核实了,而在未经核实的情况下,恒帝也不会敢作出,答应大周,对方一旦出兵,便联合围剿的决定。
这个恒帝,你不将他逼到那个份上,他是不敢下令的。
方林摇了摇头,不再去考虑恒帝的性格问题,笑道:“那就多谢冥国了,放心,我大周日后,必有回报。”
东明城主摆手道:“这便用不着你说了,也不必跟我说,这是两位国主之间的事情。”
方林闻言一滞,讪讪道:“是我僭越了。”
“正事说完了,请吧,这天临城,你今日便别进去了。”
“……你至于这么跟防贼似的么?”方林无语。
“你不是贼?”
“……再见,我还不稀罕进去呢。”
方林骂骂咧咧地走了,当然,脸上的笑容却是掩饰不住的。
眼下,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恒国着实被鬼潮折腾得很惨。
恒国上下很是疑惑,甚至在猜测,是不是哪个下手没个分寸的,在无意中杀死了鬼潮中的某个重要角色,否则这一直还算安稳的鬼潮怎么突然跟疯了似的,开始了全境范围的暴动?
所谓全境范围的暴动,一点都没有夸张,真的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只要在恒国境内,每一个城池都遭了殃,面临着海量鬼魅的侵犯。
一座城池甚至被上万鬼域层层叠叠笼罩,百姓可谓是苦不堪言,上一秒还在院里烧火做饭,与亲人闲话家常,下一秒,便发现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出现在了某个鬼域之中,鬼影重重,阴风咆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而百姓们其实还算好的,至少他们只在一个鬼域中担惊受怕,那些武者和文人,尤其是实力相对高一些的武者文人,他们才是真的难受。
好不容易从一个鬼域中争渡而出,逃离魔爪,还没等松一口气,周围天地一变,又被拉入了另一个鬼域之中,然后再竭尽全力逃出,没等喘口气,周围环境又变了!
如此周而复始,简直陷入了恶性循环,颇有种在无数鬼域中轮回之感,无时无刻,都有人在这令人绝望的境地中被逼得精神崩溃,发疯。
一时间,整个恒国,可以说直接陷入到了一个半瘫痪的境地,朝廷虽然竭力镇压,但终究人力有限,面对如此鬼潮,当真是有些无力。
量变产生质变,鬼潮大军收敛范围,不再笼罩整个北域,而是仅针对楚晋恒三国,尤其是在特别照顾恒国的情况下,恒国是真的有些扛不住。
对此,饶是早有预料的方林,亦头皮发麻。
这便是鬼潮的真正威力,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
也正是因为此,方林终于确认,他与老头子所获得的功德,当真只是大周的功德,而非天地的功德,他们当真是只跟大周捆绑的。
否则,即便提前知会了冥国,暴动归暴动,莫要大量残害百姓,以困为主,每日仍有大量百姓丧生鬼手,这般情况,功德居然不降反增。
可见,这功德,的确只是大周的功德,大周的这艘船,他们父子二人是真的下不来了。
不过也无所谓,这么长时间下来,方林早就将大周当成了自己家一样,老头子更是成了太子,未来的大周皇帝,与大周捆绑,他倒也并不抵触。
言归正传。
因为方林特别强调的困而不杀,恒国虽正经历着万鬼围城,一片大乱,却也并未彻底瘫痪,恒国朝廷还能缓一口气,没有犹豫,立即便开始了求援。
“鬼潮,实在太恐怖了……你,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还是那座阁楼,还是孔郁与方林两个人,这次见面,孔郁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宰相风采,整个人萎靡不振,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望向方林。
“我说老孔,你这是几天没睡了?要不,先让你眯一会儿?”方林自是老神在在,一副悠闲之色,甚至还故意调侃道,“这段时日,我大周可是很配合的,知晓你恒国国内鬼患严重,不是放缓攻势,而是直接停止了攻势,够意思吧?”
“我说方大人哟,明人不说暗话,跟老朽你就别说这些虚的了,这鬼潮太恐怖了!”孔郁连连摇头,面露惊恐道。
同时,他又露出邀功之色,道:“上次之事,老朽已经给恒帝吹了风,若是没有鬼潮暴动,这种事情跟他开口,想来一顿皮肉之苦是少不了的,不过有了鬼潮暴动,他急着寻求大周援助,倒还真没有严词拒绝,只说了容后再说,再考虑考虑。”
“这次,便是让老朽先过来试探着求援一番,能顺利求援自然最好,若是大周不肯,再考虑其他。”
这老东西还挺注重细节,从老夫又变成老朽了……听完孔郁的话,方林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个孔郁,现在已经彻底成了二五仔,彻底背叛了恒帝,将他私底下的想法,全都主动说了出来。
这是好事。
老孔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正确道路。
他笑着说道:“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大周,自然是不肯援助的,我大周境内亦遭受到了鬼潮侵犯,自顾不暇。”
“不过,倒是没你恒国这么严重,你恒国是不是哪里得罪了鬼潮?为何这般针对你们?”
你说这话,真的不亏心吗……孔郁见方林说得煞有介事,也不戳破,心中腹诽不已,不过他自然明白方林的意思,点头道:“老朽明白了。”
“不,你还没明白。”方林摇头,继续道,“恒国遭此大难,国内一片大乱,可是我大周,乃至楚晋两国境内的鬼患,却是远没有这般严重,若是被楚晋知晓你恒国如今境况,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出兵的极好机会呢?再不匀国运给我大周,加强联盟,恒国便没多长时间了。”
说到这里,方林的面色有些古怪,叹息道:“坦白讲,我有些低估鬼潮了,若是早知如此,当初便不应互赠什么国书……别说楚晋两国了,我大周都忍不住想出手了。”
孔郁听得面色煞白,不过又有些庆幸,幸好,幸好,恒国这艘烂船,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出来了。
他点了点头,道:“老朽明白您的意思了,回去之后与恒帝的说辞,便按照您的意思办。”
“其实恒帝也不傻,他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昨日还在宫里大发雷霆,说了一些什么现在连鬼都欺朕,大恒该何去何从之类的话。”
“这你都知道?”方林莞尔,没有细究,点头道,“他若能自己想明白这一点,那自然最好。”
说着,他将手中倒好的茶递了过去,“来,不谈这些了,喝茶,看你老儿这憔悴的模样,身体吃得消吗?在我这好好生歇一会儿。”
“多谢方大人关心,老朽还撑得住。”孔郁一副感激之色,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方林递过来的茶。
上次周恒谈判时,对于这个年纪比自己孙子都还要小上几岁的年轻人,他是欣赏中带着一丝忌惮,到了现在,忌惮已经全面覆盖了欣赏。
无论是实力与地位,还是心智与谋略,他意识到,他已经没有资格欣赏这个年轻人了。
此子太过妖孽,周国拥有此子,将来恐真能成就大业!
方林自是不知他所想,也知道他这副恭敬只是伪装,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种老狐狸,你指望让他心悦诚服,跟胡侠胡义那般真心恭敬,别说自己做不到,便是老皇帝,怕是也做不到。
坐了一会儿,孔郁提出告辞。
方林不过说说而已,他难道还真能在这休憩不成,况且恒帝那边还在急等着他的回信呢。
回到京都,直奔皇宫,孔郁一路疾走,嵴背渐弯,面渐惶恐,行至御书房,步调放缓,踌躇不前。
“爱卿快些进来。”
果不其然,恒帝略有些焦躁的声音,当即传来。
君乃真圣,莫说在御书房门口了,早在孔郁进入皇宫,便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焦躁之下,能忍到此刻方才开口,已是颇多不易了。
孔郁闻言,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尚未踏入,便一跪不起。
“老臣,有负皇命,无颜面圣……”
此话一出,恒帝焦躁的面容为之一凝。
“周国,果然不愿驰援么……”
恒帝重新坐了下来,面色恢复平静,沉默不言。
其实在预料之中,且去尝试一番罢了,果然,周国不愿伸出援手。
见他如此,孔郁也没有急着开口,便这般跪着,安心等待。
“朕在想,莫非,这些年当真是我大恒过于跋扈了?”
忽然,恒帝开口,语气幽幽道:“此番鬼潮暴动,真乃上天助周也,时运不在恒,这国运,不给也得给了……就怕周奉南老奸巨猾,给了国运,他仍不肯援恒,甚至落井下石……”
“陛下三思!”
孔郁这种老狐狸最会懂得自保,知晓恒帝多疑,这次主动提匀国运之事,未尝不是在试探一二,他当即持反对意见,哪怕此事乃是他最先提及。
也确实如此,匀国运这种大逆不道之事,提一次即可,此乃臣子献策分忧之本份,乃是为了大局,不得不提,可接下来,便要持反对意见了,哪怕君王意动,亦要出言反对,明确立场,这才是为官之道。
果然,恒帝摆了摆手,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询问道:“你此番前去交涉,具体如何,一字一句复述给朕听。”
“是。”孔郁对此早有准备,当即开始讲述早已打好的腹稿。
“……便是这般,那方林倒是从未提及匀国运之事,只言他周国亦自顾不暇,无力驰援我大恒,另,其还特意强调楚晋周三国鬼患虽重,但并不像我大恒这般暴动,提醒我大恒越是这般,越要严阵以待,以免被楚晋两国瞅准时机,乘虚而入。”
“臣以为,毕竟互赠了国书,有了牵制,恒周联盟目前尚算可靠,并不一定要匀国运,臣上次提及此事,实乃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请陛下三思。”
恒帝闻言,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息道:“爱卿这是医不自医了,那方林只字未提匀国运之事不假,但其言语之中,哪句不是逼迫要挟,索要好处?”
“自顾不暇,无力驰援?”
“呵……百万大军驻于边境四州,纹丝不动,他周国若当真陷入那自顾不暇,无力驰援的地步,这百万兵马早就分兵回朝了!”
“当真打得一手好算盘,一边逼迫要挟,索要好处,另一边,驻军不前,停止攻势,这是还要朕感激他并未乘机落井下石么?!”
“这……”孔郁露出惊色,“那方林不过黄口小儿,难道当真拥有这般城府?”
“黄口小儿?”恒帝摇头,“爱卿太过看轻这个方林了,你与其数次见面磋商,哪一件不是国之重事,你这大恒宰相,尚要回来禀报朕,他却可直接做主,这意味着什么,爱卿难道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