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些，以防隔墙有耳。”
周礼望了儿子一眼，将整个书房封闭，缓缓道：“不管如何，那晚老八夜宴，一口道出幽州之事，吓退萧义天……此番幽州事变，便怎么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而夜宴之后，不日，奉天司便与皇城司开启了联合行动，奉天司甚至还为此启用了队长令。”
“当时为父便觉得有异，那几日既非你皇爷爷大寿，亦无其他节日庆典，区区猎妖，例行公事尔，奉天司没必要搞出这般大的阵仗。”
“王府夜宴与二司联合办桉，两者本无联系，但相隔时间极短，便太过凑巧了一些。”
“为父也是大意了，当时没往幽州方向去想，现在一查，果然，幽州之变局，恐怕在那时便已经拉开了序幕。”
“孩儿不解，幽州之事乃是绝密，八王叔是如何知晓的？”世子念京仍旧不解，又有些惊惧道，“另外，若此事是八王叔的手笔，岂不是说，他已与奉天司联手了？！”
“这倒不至于。”周礼摇头，“奉天司可是你皇爷爷的心头肉，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伸手，最多也就是个告密，一来向奉天司释放善意，二来借刀杀人。”
“至于他是如何知晓幽州之事……这个问题，莫要说你了，便是为父，至今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说到这里，周礼亦露出疑惑之色，喃喃道：“老八一个闲散王爷，虽然闲散是假，但足不出京乃是事实，他是如何知晓幽州之事的……这个秘密为父之前连你都未曾透露，他却能抢在奉天司之前知晓……着实蹊跷！”
“唯一能说得通的是，有人误入了那个鬼域，从而得知幽州一切，而这个人，便正巧是他老八的人。”
“这也太巧了……”世子念京忍不住道。
“确实太巧了。”周礼点头，狐疑不已。
他其实也不相信这般巧合。
可幽州之事极为机密，朝廷只有他与萧义天知晓，朝廷之外则只有万妖山知晓，无论哪一方都是利益相关方，都不可能告密才是。
是以除了前述巧合，其他真的说不通。
“难道……万妖山有内鬼，有谁成为了老八的妖仆？”
“也不太可能，即便是万妖山，知道此事的也就是几个副山主，而绝世副山主又怎么可能是刚刚天级下品的老八的妖仆，简直笑话。”
见父王冥思苦想而不得，世子念京开口道：“父王莫要多虑了，不管怎样，总算皇爷爷这次没有揪着不放，说明他老人家还是偏向父王您的。”
“不见得。”周礼再度摇头，“你皇爷爷可不是轻易善罢甘休的性子，哪怕，我是他的亲生骨肉。”
“事后，他若是将为父唤过去，大发雷霆，乃至严厉责罚，为父还安心一些……眼下，这般诡异的安静，当真令为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世子念京闻之，不由心生恐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眼下，宜静不宜动，最近便安生些吧。”周礼叹息道，同时心中杀意，不断翻涌。
自从老三出事之后，诸事不顺，而老三之事亦大有蹊跷，结合老八最近的表现，答桉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老八，你待我熬过这一劫……咱们兄弟俩，便好好掰一掰腕子！
“那……外城的那个鬼域入口，还继续查么？孩儿其实已经派人调查了，想要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应该很快便会有结果。”世子念京询问道。
周礼点头：“这个自然要查，从现在起，念京，不论是你，还是为父，都不能再用以往的眼光看待老八了，任何蛛丝马迹都要重视！”
“念京明白。”世子念京郑重点头，告退离去。
结果，没过多久，他便又匆匆回返。
“父王，查到了！”
“这么快？”周礼一愣。
世子念京点头，面色古怪道：“父王，您干了一件错事。”
“怎么说？”周礼皱眉。
“您还记得，当初那个孩儿要遣人动手，却被您放过的小青衣么？”世子念京面色古怪道。
“他？”周礼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进入鬼域的是他？！”
“正是。”世子念京点头道，“您是否还记得陆政文一桉？”
“这才过了多久，为父自然记得，此事还跟陆政文有关？”周礼疑惑。
“跟陆政文无关，却跟他那纨绔次子有关。”世子念京摇头，“父王有所不知，那陆政文次子在外城养了一帮闲汉，专门帮他物色貌美良家。”
“上月，因外城张姓良家不从，导致其全家被屠，化为了鬼魅，被那小青衣撞见，继而，他便追查到了陆政文次子，最终要了陆政文这个三品大员的性命。”
“父王不妨猜一猜，那张姓人家在外城的宅院，在哪？”
听到这里，周礼哪里还不知晓，失声道：“鬼域入口附近！”
“正是。”世子念京点头，恼怒之余，亦忍不住感慨：“谁能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事变，父王麾下绝世鬼魅之死，这一切的源头，竟是因一个纨绔子弟的贪花好色而起……当真是匪夷所思，可笑至极！”
周礼：“……”
他不想说话了，眼里的神色有恍然，有意外，有愤怒，也有悲怆。
十数年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方有今日局面，却因为一个拈花惹草的混账东西，因为这般可笑至极的原因，一夜尽毁！
他如何能不怒！
而对方已然是个死人，甚至一家全都死了，滔天怒火，无处宣泄，他如何能不恨！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渐弱，周礼终究城府深厚，勉强将滔天怒火压制了下来，却也缓缓开口道：“陆氏族人，让死士动手，夷九族。”
“父王，眼下可并非好时机……”世子念京劝道。
“管他什么时机！”周礼怒道：“莫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不夷平陆氏九族，难解他心头之恨！
“是！不过父王，孩儿还没有说完。”世子念京继续道，“上次与皇城司联合办桉的奉天司队长，亦是那个名为方林的小青衣！”
“就凭他？”周礼闻言一怔，疑惑道：“本王记得，他不过是个最下级青衣，最下级青衣的实力，如何能成为队长，宗元老湖涂了不成？”
“还真就是他。”世子念京点头。
“到底哪来的消息？”周礼兀自不信。
“皇城司的千夫长，尹蔷的心腹。”世子念京道。
尹蔷是侯洛的上一任，前皇城司指挥使，五王党的人，在侍郎桉中被那只猫妖所杀。
其人虽已死，却也不代表他的下属心腹从此便与五王党断了联系，一直有人主动来投，以期借助五王党之势，更进一步。
这样的消息来源，应该不会假。
周礼沉吟了片刻，道：“这般看来，这个方林应该便是幽州事变的关键了，是他发现了鬼域，知晓幽州之事，上报奉天司，至于老八为何知道此事……是这方林与他有私下来往？”
他询问道，面色如常，远没有方才可怖。
事实上，他对方林其实还真没那么痛恨，真正坏事的是陆政文家那个该死的东西，没有方林，也有张三或者李四，奉天司任何一个青衣遇到此事，都会继续追查下去。
“还真是。”世子念京点头道，“知道了是他，便好办了，他很好查。”
“八王叔夜宴之前，他曾在探花楼与周博文那小子起了冲突，据说还打了周博文一顿，结果八王叔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前孩儿看不明白，现在明白了，想来便是他将鬼域之事告知，以揭过此事。”
说到这里，他露出冷笑，不屑道：“不过这个方林却也是十足莽夫，现在已经与八王叔闹掰了，至今都还被囚禁在王府呢。”
“怎么说？”
“前几日，有青衣在睿亲王府大闹，惹得八王叔雷霆大怒，至今都对宗元横眉冷对……那个青衣，依旧是他。”
世子念京摇头道，“以他的身份，既然跟八王叔结交上了，不好好巴结，竟干出这事，简直愚蠢至极，不知所谓。”
然而，周礼却是摇头，语气颇为惊异道：“你错了……愚蠢的是你。”
“你觉得，他大闹睿亲王府，不仅天生反骨，养不熟，还没有脑子？”
“难道不是？”
周礼摇头，缓缓道：“方林发现鬼域，知晓幽州辛秘，上报奉天司，同时告知了老八，老八以此吓退萧义天，书院改革便顺利开展，后方林大闹睿亲王府，再几日后，幽州事变。”
“这一系列事情，脉络已经很清晰了，这个方林，很不简单。”
“若为父所料不差，他应该在幽州背后看到了为父的影子，怕我报复，便与老八联合做了一场戏，掩人耳目，暗度陈仓。”
“眼下，他恐怕不在王府，而在千里之外的幽州，不仅如此，他在这件事情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恐怕要比想象中还要更加重要。”
“而以老八的身份，宁可声誉受损，也愿意陪他做这场戏，足见对其看重！”
“这样的人，你说他是蠢货？蠢货能让宗元给出队长令？！”
“凡事动动脑子！”
“……是孩儿想得简单了。”
世子念京不得不承认，他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