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一冬的风雪后,春天终于再次降临到慕兰草原上。
甚至或许因为去岁死了过多人,有战死的血肉滋养,肥沃了土地缘故。
今年的野草长得格外丰茂,一眼望不到边,足有半人来高。
在这万物萌动,生机勃勃的时节,突兀人同样开始了成规模地迁移。
去年对慕兰人的高强度侵袭,固然令其伤亡惨烈。
但两族实力相当,突兀这边也不好受。
不少部族折损元气过甚,被强族吞并,从草原上覆灭消失。
但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修行者与凡人中的勇士自战事中脱颖而出,得到天澜圣殿的着重培养,或者另行开辟出崭新部族来。
这种混乱频繁的人口流动,最是能够遮掩行迹,给了许多人机会。
譬如,谢端阳就是其中一员。
此时的他,换了身装扮,骑乘在头雄骏踏雪乌骓马上。
懒懒松开缰绳,与其它五名衣着各异的修士并肩而行,说不出的悠闲。
在花费了几分心思与手段,从处防守松懈的防线处摸进突兀人的地盘后,谢端阳忽地发现接下来变得轻松了许多。
严格来说,突兀修界借助数十家散布在草原各处的圣殿,牢牢掌控住半座草原。
控制力度要比慕兰的部族联盟,还有天南的国家宗门形式都强出许多。
在未来,突兀实力压过慕兰,取得最后胜利未尝没有这方面原因。
但也是因为习惯了这种形势,某种程度上在突兀修界中行走,又要轻松常见许多。
不似在慕兰,各家部族提防心极重,外人很难混将进去。
而且虽然两族互为死仇,但因为相邻数万年缘故,语言风俗其实颇有接近处。
短暂地低调度过段时间后,谢端阳很快就适应过来,并且结识了其余几名修士,结伴同行。
天澜圣殿掌控了突兀绝大部分的灵脉、功法、丹药等修行资源,目前乃是专为培养突兀修士之地。
但那只是针对其中天赋佼佼者,可以被高阶修士收作弟子继续深造。
然而大多资质不佳者,则是会直接返回各个部落,接受供奉。
虽然权势不小,但其实是基本绝了往后道途。
对于踏上超凡之路的修士而言,自是有许多不愿接受,于是宁愿出离部族,在草原上游荡。
捕猎妖兽,采集灵草,甚至化身劫修,以此快速积攒灵石,精进修为。
谢端阳当下乔装身份,还有同行五人,俱是如此。
当初他们合力围捕一头假丹境界的铁犀兽,本来是十拿九稳。
此种妖兽皮糙肉厚,坚硬如铁,气力悠长,但身子粗苯,不擅腾挪变化。
一旦被困,就难逃脱。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此兽活了足够岁数,远比其它同类来得机警。
不待五人布置妥当,就强行突围。
即便能够斩杀,说不得也要留下一两条人命。
就在这时,早早以神识察觉到此景的谢端阳适时出手,成功拦了一拦。
有了这回共同作战的交情在,再加上显露了些手段,他成功混入其中。
一来可以掩匿自己身份,同时五人对突兀情况甚是熟悉,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只是,修为不过筑基的他们活动范围并不是很大,差不多也就是在与越囯接近的面积当中。
自然不可能同路太久,等到了附近的天澜圣殿,将此行收获售出后,差不多就该分道扬镳了。
这回远行,虽然有些周折,但总体而论还是要比预计得顺利许多,尤其是进入突兀后。
想想也是如此。
韩立前往大晋时,遇到的那名宁中冯家子弟,也不过是筑基修为,尚不如自身。
却能一路从大晋内陆跑过来,足可见只要小心些,除非运气过于倒霉,否则安全性还是有保障的。
毕竟突兀一族的高阶修士基本都集中在六七十家圣殿当中,很少与之遇上。
随意打量着四周,谢端阳轻舒口气,开始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从越囯出来,已经花费了数年光阴。
纵然比计划中的还要少,总归是有些不耐。
既然突兀比想象中安全,或许接下来可以加快下进度。
突兀面积胜过整个天南,是以听说各部圣殿当中定期有队伍往来,互通有无。
因为是圣殿的旗号,没有哪个修士胆大包天到打其主意,如果能够混进去,定能节省许多功夫心力。
当然,此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心中想着,谢端阳闭上眼睛,默默修行积攒培育起法力来。
虽然除去谢端阳外,其余五人中有飞遁法器的只有一人。
但五人常年奔波,均豢养有充作脚力的妖兽,速度并不慢。
短短三日,就已跑出四千余里,已经能够依稀看到天澜圣殿顶部的青石,周边时不时也能看到或者乘坐灵兽,或者腾云驭风的修士来往。
“诸位,铁某尚有位故人要见,不能与几位同行,就此告辞了。”
拨转马头,勒停胯下马匹,谢端阳双手抱拳,忽然开口。
“铁兄弟……”
有个年纪较轻的汉子满脸诧异,就想张嘴挽留。
只是谢端阳没给他这个机会,麻利将飞马收入灵兽袋中,放出件幡样法器化作团乌云,裹挟着自己飞快远行。
“大哥……”
五人中唯一有飞遁法器的修士舔舔嘴唇,扭头看向旁边黄衣老者,递过去个眼色。
老者略加思索,眼看着谢端阳遁光已经将要离开视野,终于还是摇摇头,拒绝了这位同伴的提议。
他们这些为了寻求修为精进不惜离开部族的野修士,行事可没多少顾忌。
虽说谢端阳于他们算是有恩,但终究浅薄,但如果利益足够,他也不惮做上一场。
只是看着那件法器,还有回想对方一路上表现,阅历丰富的老者觉得谢端阳颇有些隐秘,指不定藏了什么底牌手段。
自己五人未必能轻易拿下,这才终于选择放弃。
“也省了份力气。”
见没有人缀在后面,谢端阳收回神识,微微变动方向,再次加快遁速。
直到圣殿门前那对牛首蛟身的庞大塑像在眼中逐渐放大到可以辨认出任何细节时方才放缓停下,再次变换了幅身形面貌。
“也不知天澜圣兽与灵界琼鼠一脉有何渊源,明明看不出半分鼠类妖兽的迹象。”
没有急着入殿,谢端阳先是仔细打量了下那两具堪称巍峨的塑像。
纵然供奉了天澜神兽数万年之久的突兀人,也完全不知其本体乃是灵界七大妖王之中最为神秘的洞天鼠王。
甚至在韩立与其本体近距离接触之前,也完全没有想到此事,说明在突兀人前显化的天澜圣兽与琼鼠一脉不可能过于相似。
但是它面对韩立时展现的面容,又与化形后的模样极为仿佛,说明不可能全然没有关系。
这就很有意思了,若是能够摸清其中联系,说不得将来飞升灵界后还能用得上。
不过此事毕竟太过遥远,是以谢端阳只是将其记在心中就将注意力收回。
突兀人这些圣殿,最初是为供奉天澜神兽而建,后来成为开灵培养低阶修士的所在。
但同时,也可以看作坊市,修士可以在此出售灵草灵矿,换取功法丹药。
不过,这里面的准入门槛要高上许多,而且还要抽取部分利润。
低阶修士往往负担不起,还是选择同邻近部落的修士互相交易方式。
当然,在圣殿当中的交易,无论是购买的法器丹药质量,还是安全问题,都比外面要可靠许多。
耐性观察进出圣殿的修士,再与沿途打听到的信息相互印证。
估摸着大差不差后,谢端阳终于不再多等,昂首向殿门走去。
天澜圣殿在这半座草原中有七十余座,规模稍大的,必有元婴境界的上师坐镇。
不过眼前这座,则是属于规模最小的那种,修为最高的仙师石虎真人,也不过是结丹中期巅峰。
因为资质不佳,卡在瓶颈前已有近二百年却始终无法突破,这才被打发回来这里。
寿元所剩无几的他,常年待在密室当中闭关修行,希冀着能够在大限来临前突破境界多活些岁数。
对殿中事务,素来采取放任自流的态度。
即便是殿中的执事、长老等,也极少有机会见到他,是以谢端阳并不怎么担心会被窥破来历。
负责看守殿门的是四名筑基,身上灵机盎然,精气饱满,殊为不弱,也都称得上精锐。
但相比半只脚已经踏在结丹境界上的谢端阳,却是差出许多。
神识在他身上一扫,见只是堪堪步入筑基后,就再无太多兴趣。
只是例行公事地催发手中法器,为他加持道灵光,以免引动殿中禁制。
没有任何多余话语。
感受着身上一点儿灵机同圣殿勾连起来,谢端阳忍不住啧啧称奇。
突兀与大晋接壤,虽然风俗较为封闭,但总是有些往来交流。
再加上与“天澜兽”也能沟通一二,是以术法水平比慕兰、天南,其实是要略高出一个级数的。
单从这门普及的检测手段,就可隐约看出。
圣殿看似只是一座单独建筑,实则别有洞天,只是后面被阵法掩藏了而已。
事实上,大殿可以视作是此处道场的正门。
谢端阳神态悠闲,全然看不出是头次来这里,实则神识早已暗暗放出。
观察片刻后,他心中已有定算,直奔某个身着圣殿服饰的弟子行去。
感受到有人接近,那个原本闭目打坐养炼法力的弟子急忙收功行礼。
“道友,可是要租借我们圣殿的静室,不知是打算租借哪一等,多少时辰?”
说话间,他已熟练已极地将不同级别洞府对应的价位说出。
数十近百家圣殿,均都坐落在天澜草原上佳灵脉之地。
因为圣殿留下的都是些资质不俗的天才,数目稀少,远不到灵脉供应极限。
是以大小圣殿除去充当坊市作用外,还对外开放,出租静室洞府给外人居住。
那些被发配到其它部族的仙师或者散修,临到冲关时,也有不少选择此地。
“来间二等静室,曲某要租上三个月。”
谢端阳面色不变,待他说完,方才点点头给出答桉,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
他到圣殿来,主要就是为了打听圣殿间商队的事宜。
不过此事并不着急,就他先前打听到的,按往年规矩最近那支过来出发时,最快也要等到个把月后。
不妨碍自己在这里洗洗风尘,好生修养。
见灵石数目比所需多出一块,知道是给自己的打赏,修为不过练气顶峰的圣殿弟子再看谢端阳时,神情就明显恭敬真实许多。
由他在前带路,谢端阳时不时问上两句。
等到出现在临时洞府时,他对此处圣殿已经多出不少了解,印象落在实处,并非只是浮光掠影地简单听过而已。
接下来数日,谢端阳闭门不出,静静消化一路所得。
直到三天后,方才出来,借着一手勉强还过得去的炼丹术,出售些低中阶丹药给其它修士,或者干脆就是以较低价格卖与圣殿。
捎带着收购几样圣殿不禁外传的基础功法等。
一来二去,关系很快就建立起来。
短短两个月时间,谢端阳在圣殿中也算是有了不大不小的名气,自是轻松旁敲侧击到他心心念念着的圣殿商队事情。
只是结果,并不怎么让他满意就是。
除去规模最大,有圣女坐镇的等几家圣殿外,其余派出的仙师商队,其实走动距离还是有限。
与谢端阳希望的,横渡整个天澜草原的要求相去甚远。
花费了两个月,结果就是个这。
如果不是他暗中收集了批突兀仙师的典籍道书,对自己也算有印证之功的话,这段时间怕是真就要白白浪费了。
既然这里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谢端阳既然不会再行逗留,而是直接处理完相关事情,就打算趁早离开。
只是……
“几位从曲某离开圣殿算起,已经跟了足足二百余里,也该让我好生认识认识才对吧?”
谢端阳停下遁光,回头看去。
嘴角含笑,但眼神与语气,却是格外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