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为高丽国的皇子还有此番出使的正使都一同换下了身上那名贵舒适的锦袍,所以他们即使再不情愿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在原地装傻充愣。
只能勉为其难的将吴集所带来的这些粗布麻衣穿在身上,好在这些衣服都是干净无异味穿在身上除去舒适度差了点,其他的倒也并没有什么难以适应的。
这士大夫富户们和普通百姓的差异不是因为衣服的材料,而是衣服本就代表着身份的差异和悬殊。
如章昙和一众左官穿上这些衣服就没有这些高丽士子这样犹豫,还需要做心理建设了!
倒不是说他们平日里并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而是相对于引起上级官员的嫌恶,不过是更换衣服算得了什么,即使再沾点污泥也不会觉得不妥当。
毕竟这都是为了自己能够长长久久的坐在这个位置上,保持住当下养尊处优的生活。
他们存在着这种焦虑感所以显得很主动,而这些高丽士子都是被迫接受所以表现的十分勉强。
就这样一众人在临时搭建的遮掩处换起了衣服,换下了身上的云纹官袍以及锦服穿上了粗布麻衣。
而跟随来的一众衙役和书吏,也是忙不迭的就要去拿衣服更换,他们这些人自然也要随着过去。
可当章昙换下了那绿色的云纹官袍,穿上了这蓝色的短褐布衣,见到一众衙役和小吏背负双手目光颇有威严的道:“谁让你们去拿的都给我放下,你们随在身后成何体统,那些百姓见到难道不会生疑吗?”
一众衙役和小吏只觉得眼前有种强烈的反差感,都要下意识的去呵斥,可是想到眼前的可不是那些庶民,而是泌阳县的知县。
有时候穿上了粗布麻衣也不一定是普通百姓这些小吏和衙役心理感慨这是什么世道,再去联想到那水田里还有一位一路经略就更觉得惊悚了。
而章昙心里所想的除去口头上所说的这层顾虑之外,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那就是你是什么身份竟然和我穿同样的衣服!
金魏英并没有觉得不妥当,眼下的这点小事实在不足挂齿,他只是好奇身为一地牧民官竟然折节与一些百姓打交道。
这水田就是指“周围有隆起的田埂,能蓄水的耕地,多用来种植水稻,而不是特指的水生作物。
至少在此之前都是这样的概念,而这也就离不开水利,能蓄水是水田的核心,而田埂是为蓄水服务的,蓄水又是为种水稻服务的。
金魏英虽然在高丽朝堂上担任着台谏这样的官员,但是对于水利农业也是有些了解的。
高丽从某种意义上是很像中原的翻版,他们同样的也是农耕文化的国家,不过却是没有如大宋这样的兴修水利,没有这样丰饶良田。
不过无论是高丽和大宋种植的水稻都是旱生作物,只需要用水浇灌就能够自然生长。
可是如今的新良稻种乃是水生作物,水田也不再是以前狭意上的那种称呼了。
而孙集依旧是一身公服,至于为何这金山村的农人百姓并不觉得惊讶,那是因为自杨秉来到了这金山乡里的时候,他们就将他当作了被县衙管控的可怜人。
甚至安排了小吏特意看管着,金山乡的农户张七是在这里世代耕农,如新种的稻种在祥符年间也曾发放过。
这是那稻种和以往的的稻种和以往的相差不大,所以百姓能够很快适应下来。
当初位于西南路的泌阳县也的确是属于很早的那一批,而且有了很显着的提升收成,那一天可谓是一个新收成。
只是去年朝廷下放新稻种的时候,百姓的接受程度也是很高的,毕竟已经有了成功先例在前,所以百姓也自然而然的应了下来。
可是没成想待到收成的时候却是发现了许多的稻苗都死了没存活下来,以至于这些改换新种的地方怨声载道。
不过好在朝廷也为了谨慎起见,只是选择了一处地方作为试验田,西南路水利发达水田众多,成了此番新种的实验地。
好在只是择了一地实验否则就不是怨声载道而是沸反盈天了,当时弹劾的奏章可是堆满了赵祯的桉前。
都是弹劾杨秉不顾民生误了农时,最后还是朝廷减免了当地的赋税方才平息了此事。
所以在张七的眼里,这个外乡人多半也是被官府的人胁迫的,方才在这金山乡一待就是数月余。
否则一个正常人,谁会继续用着这稻种耕种那不是脑子不好吗?
当初见有小吏随行乡人都有些悻悻的不自在,后来时间久了他们也就习惯了!
张七家中四口人,上有一个卧床的老父下有妻儿在,不过日子过的还算紧凑,如今也是过的更好了。
前些时日官府听说要丈量田地,将自己家中耕种的两亩李员外家中的田地分给了他,也就摆脱了佃农的身份。
这两亩水田虽然当初也是他们家的,可是已经被买了去可没有想到还有回到自己的手中那一边,对于未来的奔头也更强了,甚至心里想着多多挣钱,存一点给自家孩子读书将来也能做官赚大钱。
并不是所有的底层百姓都有极高的觉悟,抱着精忠报国的念头,让孩子长大后科举高中为民做主,更多的还是希望他们能够改变自己家的命运。
摆脱庶民的身份光宗耀祖,让祖宗的排位也能高高供起吃上香火,他们的希望就如此的简单。
如今的大宋百姓甚至没有形成家国的理念,毕竟在朝堂的士大夫眼里只有读过书的士子才明白何为报效朝廷,为民请命之类的事情。
至于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种话在他们听来实在是一件令人嗤笑的事情,这不仅仅是上层的人如此想而是自上而下都是如此想法。
倒不是底层百姓的道德标准和底线就不如那些读书人,而是如前人说的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百姓连基本的温饱都无法保证,而武人连自己的尊严和生死都不能把控,怎么让他们去追求更高的道德层次。
而丈量土地时之所以将田地分给如张七这样的佃户,倒不是他在西南路进行着打地主分田地的事情。
而是这些富户有意的隐瞒着自己的田产,而问及都是这些田地乃是佃户的私田,索性官府就遂了他们的愿,将田地全部直接划分给了那些佃户。
这天上的太阳可真是毒辣的很,张七的皮肤常年累月的曝晒身上都是黝黑,也早就已经习惯了。
有些乏累了所以在田埂上坐着,上面放着的是家中小儿子给他端来的茶水,可这也已经是难得的饮品了。
得了新田觉得开心的他,方才让妻子去城里买了几斤粗茶,在这样的时候绝对是难得解暑饮品。
而就是这样的粗茶他也是不舍的很,只有值此天气方才舍得如此,而相比于那些上层人士饮茶繁琐的点茶技艺。
底层百姓的方法会更为简单直接一些,茶饼烘干、碾碎、磨成末,然后将茶末放在茶碗里,注入少量沸水即可。
不过这味道的确是不容恭维,这张七与杨秉就是邻田,他坐在田埂上休息见到对方还在忙活。
于是笑着说道:“杨大,不要再忙活了,我家中娘子给我端来的新茶,快来尝尝味道如何?”
这杨大可真是一个奇人,为何如此说因为他竟然和自己等人一起在农田耕种,经这么多时日的曝晒皮肤竟然没有任何变化。
一个年轻人看起来细皮嫩肉的竟然和他们一样如此吃苦耐劳,一开始还以为是官府的小吏,见到干活这样卖力就不这般想了。
毕竟官府里那些人谁不是过的清闲,怎么能够忍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杨秉这些日子里在此处化名杨大,见到对方呼唤也是笑着应答道:“来了!张大哥等一等我!”
张七虽然家中生活不算富裕,可是也是怜惜这个杨大是实诚人,自己旁敲侧击的告诉了他许多回这个新苗就是官府欺骗他们的稻种,根本提高不了收成而且很难养活。
可是每次说到此事的时候对方就笑着应和不答,杨秉忙活完了手边的事情方才也来到了田埂上。
张七拿来一个看起来破旧的碗盏放到了杨秉的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为其倒茶,看着那副小心的姿态还以为这茶叶如何珍贵呢?
他笑吟吟的说道:“杨大,我同你说若不是见你是个厚道人,我这样的好茶可不轻易同人分享的!”
杨秉也不做答只是颔首丝毫不设防的将茶水一饮而尽,在这里不会有人知晓他的身份,一个农人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向他投毒。
这是市面上极为便宜的散茶,很便宜只有那些行商还有过路的百姓会买这些散茶喝,如富户还有读书人和官员也是去茶坊中饮茶,都是上好的贡茶青团。
茶水入喉有些难受口味苦涩并不是好茶,而杨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多余嫌恶表情。
而是笑着说:“我家娘子茶艺也很不错,如今却是许久没饮她煮的茶了,离家有些久了!”
而张七只当是杨秉是离开家中在金田乡耕种田地,也是安慰道:“哎,外面的日子再好也不及妻儿在身边,杨大啊,我劝你这稻种不要继续种下去了,平白的浪费了多少时间!”
他还是没有放弃劝杨秉放弃耕种这新稻种,看得出来他也是出于好心。
杨秉将碗盏放下,笑着说:“张大哥我还是想要试一试,若是真的收成能够增大,来年也是一个丰收年!”
他的丰收年是大宋的丰收年,当初新的稻种下发下去的时候,朝廷的官员和杨秉都是固有思维,认为以前有成功的桉例只要与以往一样全国实施下去就好,若不是杨秉谨慎起见只是择一地实验恐怕后果更加严重。
可是这一次失败对于杨秉同样也是一次不小的打击,不过他吸收经验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杨秉说完后也是起身拿着农具下了田,不知南北土壤异性,耕稼异法自然是会有差错的,只能因地制宜。
延洲的绥德县能够成功那是西北地,并不代表着西南路能够成功。
若是大宋真的能够实现水旱相济定然能够大规模的提升稻种收成,如今这个时代农业依旧是第一生产力。
孙集穿着公服来到了杨秉所耕种的田地附近,张七就已经十分快捷的从田埂上起来,停止了继续歇息。
虽然说对于孙集的存在已经熟悉,可并不代表可以将对方视若无睹。
孙集指着不远处的一众人,微微蹲下身子轻声道:“相公,他们都已经来了,该如何安排?”
杨秉低着头忙着农活道:“让他们过来吧!”
张七离得近,见孙集离开后见到一众人显然都是朝着这边过来。
于是问起身边的杨秉:“杨大,那些人是过来做甚?”
杨秉道:“他们也是其他乡里的农人,想要看看我种的田栽下的新稻种过来取取经学习学习经验!”
“哈哈,那不是和杨大你一样白白浪费时间吗?”
说着就继续忙活着,孙集来到了一众人面前道:“各位,相公就在那里等着诸位呢!”
众人都是用手遮挡着毒辣的太阳,原以为是在那临时搭建的凉棚见面,没成想竟然要去往那水田的田埂上。
见这些高丽使臣有些犹豫,身为泌阳县知县章昙却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向众人说道:“各位使臣,本官便先行一步去拜见经略了!”
一众左官也是微微颔首,在这里作揖实在是太过奇怪了。
章昙离开后一众左官也没有多少犹豫跟了上去,这田埂上道路泥泞,他们脚下不是棉毡,皮革的鞋履,而是草鞋。
踩在地上都是湿润滚烫的泥土,每走一步都是觉得泥泞难以前行。
金魏英见此都是微微皱眉,有些事情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实施却是十分艰难地事情。
知易行难就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