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秉等人虽然不是孤身前来可是此行来的人也不二十余人,所有人的身上尽被雨水所打湿,还有下身也沾染着污泥。
可是药家部族的所有武士非但没有因为他们的窘迫发出嗤笑声,而是以他们最高的礼节待他们,重诺守信在历朝历代都是贵族阶级自认为的尊严和气度,而在吐蕃人的眼里守信同样十分重要,在他们的心里失信的人是卑鄙的老鼠。
所以这些人虽然是奴逑有令在先,可是此刻表达的善意也是真情实意的,而与杨秉随行的斥候向导此刻也是对于这个来自汴京的相公从心底里钦佩。
他虽然听起过军中同僚说起过,面前的这位从京中而来的相公曾经和他们守住了这座孤城,说起之时言语中满是尊崇,可如今跟随在他的身边方才明白为何他们当初在那种绝境之下依旧怀有希望,因为眼前之人能够让他们心安。
杨秉看到从寨子内走出的蕃部酋长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至于为何一眼便笃定面前之人一定就是蕃族酋长,那是因为他的身上有着威严的气度。
就像是匈奴使者面见魏武帝曹操时,能够一眼辨别身侧的假扮的武士乃是魏国国君是一样的道理。
而就在杨秉打量着奴逑的时候,对方同样也在打量着杨秉。
不是旋即他就笑着相迎,道:“远道而来的贵客,我们部族已经为你备好了美酒和佳肴!”
说着吩咐身边的人道:“快快为各位贵客更衣!”
在大宋尤其是士大夫阶层的人是不会身穿蕃族的服饰,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分辨胡汉的重要手段除了语言,那就是服饰的形制和发型。
那些是士大夫如何能够容忍有人将自己归结为胡人,而奴逑虽然没有想要刻意挑衅的意思,可是在这里自然不会有汉人的服饰。
而有人面对这人吐蕃人送来的干净衣服立刻怒目而视,他们这些人虽然并无顾忌,可是他自然明白相公自然心生芥蒂,那些吐蕃的侍从见此也是跪伏在地上,口中说着讨饶的话,好在杨秉当初为了交流无障碍曾经学习过吐蕃语。
他的学习能力很快仅仅月余的功夫就能掌握一门语言,于是以吐蕃语吩咐侍从起来。
那侍从一开始脸上露出惊诧的表情,显然没有想到面前的宋人为什么会说吐蕃话,不过旋即就是行礼后退了下去,面前这些人乃是干布的贵客,即使处死他也不会得到怪罪。
而杨秉也是十分自然的穿上了备好的服饰,身侧站着的女子为他穿上了那三角大翻领长袍,腰间束带,长袍之上还缀以联珠纹织物,不难看出这些人的服饰中以他最为华丽。
在吐蕃的部族之中是讲究尊卑的,而在奴逑的眼里杨秉身为这些人的领头人他们自然不会安排同样的服饰,而也只有杨秉的身边有侍女服侍,其余众人都是自己更换。
杨秉的性子本就是不拘泥小节,而且他有着现代人的思维对于服饰并没有强烈的追求。
见到杨秉都换上了衣服,其余众人早就觉得身上被雨水打湿后觉得不适了,换上了干净衣服浑身也舒适了许多。
有随从在门外指引,来到了一处明亮的堂中,各处都有油灯。
他们毕竟没有落后到需要通过篝火照亮的地步,见到杨秉的那一刻奴逑起身迎接笑着说道:“我听说汉人有胡服骑射,如今您也再次穿上了我族的服饰,乃是效彷先贤的行为啊!”
显然奴逑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还且精通汉文化,他这番话若是换作了其他宋人心里本来心有芥蒂,有古人先贤作为比照心里也是舒适不少。
只是这些与他一同前来的人被吐蕃武士拦在了门外,杨秉看见后旋即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若是面前的吐蕃酋长真的想要对他不利,在这样地形和天气下如何能够护持着自己离开。
奴逑的谈吐让杨秉开始正视起面前的人,面对奴逑的话他笑了笑道:“我当不起这样的赞誉,我如何能够与赵武灵王相比!”
在杨秉的心目之中对于赵武灵王并没有如此高的赞誉,他不可否认对方的雄才大略,可是为人君却感情用事以至于落得晚年凄惨。
奴逑坐在主位,将杨秉安排在了一处仅此他位置的座位,方桌之上不断有侍从端来佳肴,有素食也有荤食。
这偌大的堂中只有他们二人,中间余处一道巨大的空地,不多时一些身姿窈窕穿着艳丽的女子伴着舞姿换换走了出来,在一旁还有吐蕃的乐师,怀里抱着如三弦琴的乐器。
作为东道主的奴逑此刻笑吟吟的说:“从来没有宋国的官员亲自来到我的部族,您是第一个同样也是我的贵客!”
他此行前来乃是为了说服这药家部族出兵助他,也算是有求于人在气势上貌似就低了旁人一等。
在说完后,奴逑便报了自己的名字。
“奴逑,药家部族的干布!”
当初斥候来通信之时就已经说明了杨秉的名字,所以杨秉就没有进行自我介绍了。
除去堂中婀娜多姿的舞女,又有两名女子向他走了过来,吐蕃女子不似中原女子那般的拘束,而且杨秉一身吐蕃服饰样貌英俊,俨然两人就想要倒进他的怀里。
以杨秉的审美观来说,两名女子都是身着艳丽头上的发饰编制着玛瑙,显然她们的身份绝对不是普通的侍女那么简单。
说不上很漂亮,皮肤有些黑可眼睛十分明亮不是那种柔美女子,走过来的时候嘴角带着酒窝。
一名女子的目光更是火辣大胆,直接说道:“好英俊的男子!”
若是大宋的寻常官员面对这种场面就是来者不拒享受着异域风情了,如今的他有了家室而且他并非贪色之人,于是拒绝了这样的好意。
奴逑惊诧的问道:“这可是我们部族最美的女子了,莫非贵客不喜欢?”
两名女子回望看着他,眼中没有娇羞而是十分自然而热烈。
杨秉推诿道:“我已有家室,恐怕要辜负干布的美意了!”
两名女子听不懂杨秉与奴逑的对话,汉文化普及虽然很广泛但是也仅限于一些蕃族的上层人士,有学习知识的权利。
随着奴逑的一句话,两名女子面带失望的离开了。
虽然杨秉的回答在奴逑看来有些无法理解,他听说过宋国的文人都有红袖添香的习惯,所以只当是对方的托词。
奴逑说道:“我听说多年前在宋国的绥德县有一名官员也叫做杨秉,灭了当初在此处最大的部落牛家族!不知道贵客可曾听说过!”
杨秉如何不知道对方意有所指,不过依旧从容,道:“那人正是在下!”
面对杨秉的回答他立刻疾言厉色道:“莫非我药家族不依从,你同样也会如此!”
这骤然翻脸若是搁在胆量不足的人身上自然是被震慑,急忙的去解释着可是杨秉反而十分澹定的饮了一口桌上的青稞酒,驱散着身上的寒气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
杨秉不急不缓的说道:“干布,牛家部族当初乃是有意挑衅在先,所以方才有此祸事,而药家部族与大宋交好,我们不会无故挑起战事!”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就是若是药家部族想要与大宋交恶,那么牛家部族就是前车之鉴,他的眼里没有任何的惧色,即使身处他人的地盘依旧镇定自若。
奴逑本就是想要先声夺人,在谈话之中占据主动可是杨秉显然没有让他如愿。
奴逑脸上的怒容竟然在片刻的功夫就收敛了,好像他的笑脸和怒容这样的情绪都可以轻易的转换。
“那不知道宋国官员,想要与我们药家部族谈什么合作?”
当初斥候说了有大宋的官员来此谈一场合作,如今的奴逑询问合作的细责。
杨秉道:“我想要干布出兵助甘州的回鹘人抵抗党项人的攻势,我大宋也会在暗中资助!”
奴逑面无表情道:“我为何要答应这样的合作,于我而言并无益处!”
他是何等聪明,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关键,他们出兵与其是救回鹘还不如说是在遏制西夏党项人的发展。
他继续道:“也就是说我们出兵力替你们大宋拦住了西夏党项这勐兽,替你们承担了党项人的怒火,而你们大宋却扮演着无辜的角色从中获利,没有了边境之忧!”
杨秉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道:“若是等到西夏处理了周边的隐患,预对大宋出兵那么横山地带的蕃部部族是否能够幸免,想必干布一定知晓唇亡齿寒的典故!”
“与我大宋达成了合作后,我们还可以与你们展开贸易,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需要一片没有战火的净土,这于我大宋有益对于诸部想必也是有益处的!”
奴逑眼神灼灼的看着杨秉道:“我可以帮你们说服周边的其他部落出兵,可是我想要知道你这样的“诚意”有多少?”
杨秉说道:“大宋可以与蕃族各部达成贸易渠道,而你们药家部族便是蕃部的代表人!”
他们想要兴盛起来,绝对无法缺少贸易他们地势贫瘠,没有大宋的那么多的能工巧匠富庶繁华,而贸易很快就能使他们得到发展壮大。
杨秉丝毫不担心他们兴盛壮大起来,若是想要让奴逑一步步如那党项人一般,就需要不断的吞并壮大,可是一旦贸易展开需要的是和平,那些获利的人也不会希望发动战争。
杨秉说每句话的时候都在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和眼神的变化,不得不说面前的宋国官员提出的建议让他动心了。
在这里如药家部族这样的大部族有数十多个之多,小部族有近百之多若是能够通过宋人的贸易,贩卖马匹,牛羊很快就能以此遏制其他部族的发展。
药家族虽然在这里实力最强,可是却不是足以让其他部族俯首称臣的地步,虽说大宋无暇顾忌他们之间的内斗,但是实在是他们过于分化了,根本没法做到彻底统一。
对于杨秉的回答奴逑十分满意,就在两人达成一致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随着奴逑的问询,立刻有武士跪伏在地回答道:“回干布的话,我们的武士想来时吃多了酒与一名宋人武士打起来了!”
奴逑听到回答非但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这样难得热闹的事情如此轻率,速速将两名勇士请到堂中来!”
紧接着他看向正在作舞的女子说道:“你们该让出位置,让给真正的武士,乐师曲子再高昂一些!”
杨秉一向是十分拒绝私斗的,在心里暗道此次随行之人除去身边的随从李宗槐还有一名斥候向导外,其余众人皆是由刘奇带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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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纪律严苛应当是做不出这样轻率的事情来,就在他思索到底是何人的时候。
两人在诸多武士的引导下来到了这里,赫然是身边的随从李宗槐对方乃是一脸大胡子的吐蕃武士。
两人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可是却没有看到伤痕,杨秉此行带来的其余众人皆在外面看着眼神冰冷的注视着身边的吐蕃武士,只要杨秉的一声命下这些人都会进行空手夺白刃进行反击。
此行诸多人中并没有杨小乙的身影,因为他并不是以武艺见长其余众人皆是身手矫健之辈,除去刘奇之外在战场上都是绝对的以一当十的勐卒。
李宗槐见到杨秉面无表情的样子,立刻跪了下来说道:“阿郎,是我太过莽撞了!”
“只是此人轻贱我大宋武人,我方才会忍不住出手!”
在杨秉的面前他很少下跪,可是他明白意识到了自己的过错。
在一旁的奴逑笑吟吟的说道:“我也想瞧一瞧,大宋的武士比起我们吐蕃武士如何?”
此刻的杨秉明白此刻若是表达歉意反倒会被对方认为是示弱,这大宋和蕃部的习惯却不同。
于是杨秉道:“起来吧!若是输了,定不轻饶!”
李宗槐听到后,立刻喜笑颜开抱拳说道:“定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