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相公,径王如今借着探望官家,已经在宫中居住数日未走,迟迟没有出宫,值此时机,其心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吴恕阴沉着脸没有立刻出声,他的性子沉稳内敛没有立刻发言。
无论他们之间如何争论,可是太子继位这方面是没有其他的异议的。
径王赵元俨身为太宗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知晓皇兄大限将至,自然也是打着和那死去的太宗皇帝同样的想法。
金贵之盟里的兄终弟及他是占据着大义的,如今的太子年仅十三岁,在如今这种时刻可谓是暗流涌动。
而在床榻之上在夜里又一次高烧后,意识都有些模湖了,到了白日他的意识反倒是清醒了许多。
面色也不再萎黄,可任水都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身体的回光返照了。
皇后也是在一旁不断的啜泣,太子赵受益在皇后的怀里说话时带着哭腔:“大娘娘,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不对!”
即使平日里十分稳重,被大臣夸赞有人君之像的他此刻也是变得惊慌无措。
赵恒此刻的意识却是格外的清醒,他在意识模湖的时候,像是将这一生回顾了一遍,刚刚登基之时的喜悦和惶恐,那个时候的他从没有窥伺皇位之心,在他的上面还有两位兄长。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滋生出野心的?大概是从兄长赵元左疯了的时候。
他的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如今他的位子自然也是要传给自己的孩子。
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狠厉之色,语气有些微弱却格外掷地有声:“径王若是行事无端,当以谋反论处!”
这些时日里身在宫中的赵元俨虽然窥伺帝位,可自赵恒醒来以后就已经被彻底软禁,隔绝宫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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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的内侍恭敬的应道:“领旨!”
这个时候一旦径王所在的地方发生任何异响,这个时候被派去的宿卫都会以谋反之罪将径王拿下。
身旁的皇后立刻说道:“陛下,此事不可呀!”
因为这若是流传民间还不知道编排出何事,斧光烛影殷鉴在前。
可是此刻的赵恒早已经顾及不了许多,他挥手说:“传口谕,让中书照办!”
值此时期政事堂诸多宰执都已经在病榻前,作为宰相的萧钦言颇为共情,动情之时甚至流下眼泪。
他擦拭着泪水:“官家如今您的身体久治未愈,大臣们都是十分担忧您的龙体的,可如今径王留在宫中有些不妥,这样恐遭这天下人的非议啊!”
其他的诸位政事堂的相公都是附和着,在这种观点上他们保持着高度的一致。
这个时候自然是想要赵恒立下遗诏,不过这个事情却又不能直说。
赵恒自然知道诸位宰执的意思,今日恐怕自己就撑不过去了。
他微微颌首,说道:“我大行以后,太子继位!”
为了万无一失,萧钦言激动的喊道:“请纸笔来!”
立刻有宫中的内侍将笔拿了过来,因为回光返照的缘故,赵恒的意志力倒是十分清醒,楷书的字迹落笔有力并不潦草。
一旁的萧钦言在一旁念道:“帝王统御天下,敬天法祖不容一息有间,朕百年之后,皇太子大宋储君,可于柩前即皇帝位,宜尊皇后为皇太后,君国事权取皇太后处置!”
到了后面已经神志不清了,心头一口气没有提上来,手中无力毛笔也落在了地上,留下一摊墨迹。
赵受益在皇后的怀里早已经泣不成声了,哭着说:“大娘娘我不要做太子了,爹爹醒过来好不好!”
皇后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如今的她已经成为彻底的孤家寡人没有依靠了,她正色道:“受益你是太子,是你父皇钦定的继承皇位人选,你不能失态,也不能再可说出这些话!”
在场的几位大臣,齐牧,萧钦言,吴恕此刻从寝宫之中出来,他们的脸上仍留着满脸慎重,虽然官家已经大行,可留给他们善后的事情仍旧有许多。
许久未曾出声的吴恕说道:“留在宫中的径王如何处置,官家临终前定然有所交代,可万事不可完全由着官家去做,万一官家做出不可预估的事情,我等也是需要担负责任的!”
萧钦言澹澹说道:“那边让他出宫便好!”
没有具体说些什么,几人也是相顾无言便拂袖离开。
在寝殿之中的赵元俨此刻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这些人将他软禁在殿内,也完全没有宫内的任何消息。
刚刚有内侍来禀命他出宫,他假意放心不下皇兄身体而推脱,这些内宦又不敢真的对径王有不妥的举动。
于是只能悻悻离开,赵恒临终交托的人也都已经全部召回,若是赵元俨死在宫中,那公众天下还不知道会有何种传闻,是十分影响皇家威严的事情。
皇家的事情成了街头巷尾小民的谈资,无异于将皇室尊严践踏脚下。
而赵元俨也知晓如今定然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的心跳也止不住的砰砰跳动。
这大宋何曾有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登基的先例,将权位交托于妇人之手,表中群臣到时候定然推举自己登基上位。
在此时有翰林司之人为其送来热水,他急切的端来茶盏掀开一开,发现竟然茶盏之中的白水此刻却是成了黑水。
他激动的拍打着大门说道:“本王要出宫,快快带本王出宫!”
在之所以有恃无恐的想要留在宫中,那是因为朝中也有大臣与他勾连,此人正是中丞齐牧。
他与吴恕不同,在知晓皇后掌权的情况下依旧遵守陛下遗诏,到那时候后党壮大萧钦言在朝中的权势更胜过现在。
所以他才想要扶持径王上位,他们之间是通过翰林司交接信息往来,若是白水意味着安全。
而萧钦言早就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所以才会在翰林司送水之时,从桌子上取下了一支毛笔,在水中搅和了一番。
所以赵元俨便以为这是齐牧向他示警,所以才会朝着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再也不敢窥视皇位的想法。
就在齐牧成竹在胸的时候,有一位内宦来到了他的身边轻声说道:“齐中丞,径王殿下已经离开了宫中了!”
齐牧从袖口拿出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内宦看到后立刻喜笑颜开说道:“齐中丞,小的告退了!”
如这样的内线,所为的就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刻得到一些消息,不过花上一些钱财而已,十分值当。
齐牧还要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的斥责道:“真是一个蠢货,愚蠢!”
他知道定然是萧钦言在从中做梗,可是他没有想到径王会如此轻易就中计了!
就在此刻位于东京大内西北角的延庆宫里响起来了刺耳的丧钟声,这也将意味着这位皇帝已经大行。
北宋乾兴元年皇帝大行,享年五十五岁。累谥“膺符稽古神功让德文明武定章圣元孝皇帝”,庙号真宗,葬于永定陵。
这萧钦言唯恐再生事端,也就是按照官家临终遗嘱于柩前即皇帝位,赵恒前脚刚刚驾崩,作为儿子的就被底下的群臣给推上了皇位。
如今一切形成了定局之后,若是还有王公大臣和皇亲贵戚站出来反对,乃是谋危社稷,必须诛之了。
再也野心也是无力回天了,而登基仪式和真宗驾崩也随之昭告天下。
这新君登基自然是依照惯例大赦天下,赏赐群臣,可奈何这些年里赵恒沉溺于“东封西祀”之中,谒曲阜孔庙、亳州太清宫,广建宫观,钱财消耗甚多。
这若是大肆赏赐恐怕这先帝的陵寝都无法修建了,于是在诸位相公的商议下削减了奖赏力度。
要知道赵恒当初继位之时,留给他的可不是如今的烂摊子。
登基大典之上,如今不过十三岁的赵受益身着天子袍服,眼神和眉宇之间仍旧有掩藏不住的倦意和忧伤。
他如今登基已经不能流露出悲伤之色了,需要有天子的威仪。
他的身侧是皇太后,一身深清色五彩翟纹的礼服,头顶凤冠此刻正牵着赵受益的手走上登基大典之上。
宫内有僧人,道士在吟诵经文,身材挺拔的壮汉抬起一个巨大的号角,它的声音浑厚传至很远,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更加肃穆。
赵受益在高台之上,神情严肃说道:“先帝驾崩,朕承皇天之卷命,奉先帝遗诏继位登基!”
说完后便将手中的三柱香插在四方鼎中,香火缭绕像是直至飘散到了天上。
话毕,那宽阔的广场之上近百名的内侍手中挥舞着长鞭,声音齐整而清脆的响起来了。
所有的大臣皆跪伏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元俨看着高台之上的身影,眼神之中满是不忿可如今却又不得不接受,只能和众人齐齐下跪高呼万岁,如今已经大局已定无力回天了!
……
登基仪式结束后,作为新君便是依照惯例需要来到太庙上香,外面的群臣只能侯在太庙之外。
大殿气势雄伟,庄严朴素。香烟缭绕、仪仗簇拥、钟鼓齐鸣、韶乐悠扬。
作为皇太后的刘娥实则就是垂帘听政,此刻就要牵着小皇帝的手一起进入太庙之中,这个举动立刻引起大臣高呼说:“太祖皇帝遗命,非皇帝不得入内,皇太后您不可进入其中啊!”
(影视剧之中用的是刘婉,这个时候还是用本名吧!)
这个时候一向与皇太后马首是瞻的萧钦言也没有说话,她目光扫向众人面色阴郁却没有说话。
于是放开了赵受益的手,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了太庙之中。
在刚刚皇太后牵着他的手一起准备步入太庙之中的时候,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为何没有大臣劝阻大娘娘。
他与大娘娘关系再亲密,在如此情况之下也有一种尊严被践踏的感觉,因为这是行使君王之权,若是与他等同就是越权。
这引路的小黄门并不识字,在将赵祯带到了太庙里的一处侧门夹室内。
赵祯进入了夹室之内,也见到了太祖立下的这块石碑,这便是只有历代君王方才知晓的秘密了。
甚至小黄门不识字,也是防止有宫人外泄了这石碑上的内容。
这新君入庙后就是需要对着石碑心中念着誓词,赵祯也看着石碑念道:“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纵犯谋逆,止于狱内赐自尽,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连坐支属。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子孙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这石碑之上的三条内容,只能他一人知晓需要将这个秘密留到墓里也不能外泄出去。
望着石碑他却没有出去的想法,他并不是一个提线傀儡,赵祯早不是以前的那个怯弱没有主见的人了。
他喃喃自语说道:“祖宗家法受益定然会谨记在心,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之人,当初爹爹会饶恕老师也是想起了太祖的话吧!”
赵匡胤留给后世之君的这段碑文,很大程度上是对柴氏一族的保护,不过这些赵祯却都是默默记在心里没有言语表示出来而已。
而赵祯心性仁善,他自然也是觉得这句遗训是没有问题的。
“受益如今什么也不懂,需要事事依仗着大娘娘,老师和我说过为君者,需要公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可这些话却无人当面诉说!”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在一位长者面前抱怨,而他也将面前的石碑当作了太祖当面,诉说着自己的心意。
这些话他都只能埋在心里不敢和其他人诉说,爹爹告诉他大臣不能一切听信听从,可是他又如何能够分辨清孰忠孰奸呢?
他有些想念许久未见的老师了,他的眉宇之间都舒展了许多,那个给予了他人生许多建议,在为人道路上引导的人,如今也即将还朝了!
在太庙门外的刘娥,看着那空旷的太庙迟迟没有身影走出来,而诸多的大臣也只能继续在这太庙之外静静的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