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毡身着上好的皮裘腰间缠着腰带,而跪在地上的奴隶则是勉强蔽体。
看着这些寨子里的武士竟然拦住了他们,他叱道:“速速为我拦住敌人,你们都是族里的勇士!”
可是这些人面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瞧见有些人目光躲闪,唯恐与自己对视。
这些吐蕃人虽然跟着宋人来到了自己的城寨,心中是怀有仇恨的。
可是上下阶级的固化是数十年如一日的形成的,所以面对族里的贵人命令还是不由得心中生出了退怯。
哈克看着面前的董毡,像是看见了那一夜自己妻儿的死,心中的那一团火恨不得要将眼前的一切烧个干净。
他驱马冲了上去,手中的长刀就向着董毡噼砍了过去,他不是那些奴隶出身,因为经常打猎的缘故他也是弓马娴熟,身体健硕的。
董毡身边的武士都举着藤盾,所防的就是这些骑兵的箭失,所以哈克只能选择只身持刀冲了上去。
身后的其他人也像是受到了鼓舞,状若疯狂的冲了上来。
董毡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本族的武士,为何会对他持刀相向。
他想要说一些什么可根本无济于事,这些人中有如哈克这样心怀仇恨的,有的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想要获得宋人看中的。
董毡轻装简行,身边的武士并不多虽然他们皆是身手不凡,可奈何寡不敌众迅速发生了溃败。
就在哈克的长刀准备噼砍到董毡身上的时候,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长矛挑开了哈克的长刀。
凶狠的眼神看着哈克说道:“这是我的猎物,我要用干布的头颅作为进献给宋人首领的礼物!”
任何地方都不乏野心之辈,可就在两人争论之际,董毡恼怒之际也生出了一份侥幸。
值此时机想要翻身骑马离开,可就在远处一支箭失直接射穿了其咽喉。
他的笑容甚至还凝固在那一刻,身子也随之重重从马背上甩了下来。
只见来人一身锁子甲,身上数处都有破损他驾着马缓缓来到了这些吐蕃降人面前。
这深秋呼啸的寒风也吹不散空气之中的血腥气味,这些人自然认得这个身影的身份。
正是他一人一马冲进阵中,斩杀了干布这样的手段怎么不让他们胆寒。
冰冷的眼神扫过众人让空气中又多了一些肃杀的气氛,他缓缓说道:“军令有言,若是无故对同胞出手,斩立决!”
这并不是宋军的纪录,而是他们制定的规则且每一个人都必须遵从。
立刻就有人将此话翻译了出来,那浓眉大眼的蕃人,立刻一脸惊恐之色说道:“将军,我并不知情,还请您饶恕我的罪过!”
可话还未说完长枪出手便刺穿了对方咽喉,如此果决没有任何的犹豫,他身后的骑兵眼神之中没有任何变化,而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其他人。
他们对此习以为常,只有严苛的铁律方能铸就如此地步。
……
这绥德县虽然是杨秉的一言堂,可是作为县丞韩遂和主簿江曲也是存在话语权的。
两人皆是一同前来,连一向澹定处之的韩遂此刻也脸上露出急切神情。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仁善,文质彬彬的知县,行事也竟然如此果决狠辣。
刘奇私自带领将闹事的蕃部各寨皆都平定了,清点土地和户籍。
这哪里是一个粗人能够做到的,且他们都知道这支县内对外宣称是弓羽手的百人队,分明是一支令行令止精锐之师。
不可能在没有命令的情况下自行处事,而且事后能够做到清点户籍,收缴土地。
而且这个看似导火索的事件,也是知县有意而为之,引蛇出洞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朝廷若是知道他们的举动定然会有惩处的,而那保定军的指挥使也是料想到了后果,所以才揣着明白装湖涂,继续将此事上禀朝廷。
想要借此将自己从中脱离出来,这种事情处理不好便是死罪。
正是明白其中关窍,所以韩遂与江曲才会过来一起商议,如何处理带来的不好后果。
他们这个时候并没有选择置身事外推卸责任,看到两人的到来,杨秉将手中的公函搁置一旁。
上面所记录的正是清点的土地,和人口数目,整理成册交到了他的桉前。
看到两人的到来他的脸上并无异色,像是早已经有所预料一样。
笑着招呼两人坐下,江曲心情耿直心里急躁自然藏不住事情。
直接说道:“知县,如今侵占那些蕃民的土地之事,上报给了朝廷到时候定然会有责罚的!”
如今的知县年轻有为,眼看着绥德县在一点点的好起来,可若是如今因为此事而论罪导致罢官免职实在不值当。
这绥德县像是所有人都在一个大船之上,而掌舵人若是走了,这大船会驶向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韩遂明白这个时候是应该想着去补救,他面色沉静说:“知县现如今,我们只能上报给朝廷乃是将领私下所为,县衙至多只有一个御下不严之责!”
虽然这个建议听起来有些腹黑不近人情,可在一旁的江曲眼中此举也是最好的打算。
杨秉对于两人的话并没有表态,没有作思虑和犹豫的神情,而是从容自若的缓缓开口:“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他们也是在我的命令之下才去做的!”
“并不是什么大事情,需要用人命拿进去填!”
他那慢条斯理的模样,在二人眼中就是自暴自弃已经做好了独自揽下罪责的打算了。
韩遂也是微微皱眉说:“知县,这个时候万万不可感情用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知道知县为人厚道仁善不忍心如此,这件事可以交给我,我同他们去说!”
杨秉微微摇头,他并不是那种腹黑之人心机深沉之辈。
……
萧钦言从下朝归来,萧谓姿态谦恭的在门外久候。
回到了府上更衣后,使女端来了一些糕点和茶汤,他面无表情的喝了一口茶汤,身上的暖意使得他眉头舒展。
当今官家虽然看起来已经逐渐老朽,看起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可是却依旧无法做到如当初信任柯政一样信任自己。
朝中有齐牧和吴恕给予掣肘,他明白这就是帝王心术,所为的就是担心自己独揽大权,蒙蔽了他的双眼。
他揉着胡须眼神之中却是若有所思,一旁的萧谓说道:“爹爹,我听闻杨秉在延洲随意杀害蕃民,为何朝廷迟迟不给予定罪!”
萧钦言只是瞥了一眼自己这个儿子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为此事朝廷之中的确有无数弹劾,言杨秉杀人如草芥,侵占蕃民良田。
听起来倒像是一个前朝戍边的武夫,浑然忘记了这个人曾经才名在东京煊赫一时。
即使到如今他的事迹依旧有人议论纷纷,他的诗词文章以及学说依旧为人称道。
原本对于萧谓而言,虽然仅仅一两年的时间可是却觉得这个名字对于他而言却如此遥远。
遥想当初听闻对方被贬之时他心中畅意难与人道,有什么比一个曾经嫉妒的人从鸿云之上跌入泥土里更加大快人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之所以有此问也不过是有人想要通过他,从萧钦言口中知道其真相,拿人钱财可不得替人消灾吗?
他冷然道:“别当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若是有下次就回苏州老宅吧!”
萧谓最害怕的莫过于如此,立刻跪伏在地上说道:“爹爹,我再也不敢了!”
萧钦言也没有让他起来,就让他跪在地面说道:“此事之所以没有明说,那是因为这件事乃是官家的命令!”
当初杨秉所献的一篇《平边策》有关,其中通过强占、市买、蕃部献田等方式,从吐蕃部落手中获取大量土地,以发展弓箭手屯田,并将招募的蕃弓箭手作为监视和控制吐蕃部落,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无论是言官的弹劾奏折上了多少,官家也不可能去看。
而萧钦言也十分钦佩,杨秉能够做到自损清名来促成此事。
此策所为的就是防备西夏,达到招募藩部,孤立西夏的目的,虽然如今西夏没有宣布彻底独立,可是野心却已经现出端倪。
这平边策之中还有涉及审势、察情、观衅、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等多个方面,即使是他如此老道之人也不能挑出毛病来。
甚至他的脑海之中想起了王朴的那篇《平边策》,他心中有所预感这大宋会真正的迎来一个权倾朝野的重臣。
此重非彼忠,到底是霍光还是王莽却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会如此想,那是因为他看出了藏在杨秉那如湖水一样平静的池面之下的是汹涌波涛一样的野心。
听到这个回答的萧谓,心里却是恨透了那些私下接触他的官员了,与他接洽的有后党的官员,也有游离之外的人如皇城司。
……
哈克如今也有了自己的田地,而且也成为了宋人的“武士”,护住这片城寨防止外敌侵辱。
这些身着统一黑色服饰的宋人,给他分配了土地还有牛羊,他依旧能够在这里有属于自己的家。
这里有自己妻子和儿子的记忆,他看中了一个族中的女子,她曾经是干布次子丁赤的女人,生的清秀和故去的阿玛很像。
一手大棒一手萝卜,有金刚怒目也有菩萨低眉,对于这些蕃民而言这种生活比起过去更好。
在这里没有了奴隶,他们所有人都是大宋的百姓,人人有田可耕,人人有衣穿,不再被奴隶主继续剥削下去了。
虽然大宋依旧有赋税,可比起过去这已经能够说得上是恩典了。
若是家中有壮汉能够充作弓箭手,还能有牛羊。
哈克家中便有着分到的牛羊,这样的生活无论是谁来破坏,即使豁去了性命也会守住的。
他拉着妻子的手,女人娇羞的低下了头明白了男人眼中的意思,她也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在以往丁赤的身旁,她担心自己也会像货物一样扔来扔去。
如今有了自己的家,有着丈夫也会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在无数时刻她都双手合十,在心里衷心祈祷着让那个大宋的那个菩萨一直庇佑着他们。
这里都是吐蕃人,杨秉只能安排一些小吏在此,也曾想过将他们迁移到境内,让他们慢慢的汉化,可是双方的生活习性相差太大,并不是短暂的时间能够改变的。
那些迁入宋境的那些吐蕃人和羌人能够汉化,那是经历了一代甚至两代人。
而如今这样的结果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了,如今的吐蕃各部分崩离析,互不统属,这才给了杨秉的可乘之机。
所以看起来只是因势利导而已,可是实际却是杨秉蓄意而为之的。
不得不说在延洲,使得他的性情的变化也是很大的,从理想和激进慢慢变得现实和务实。
这是结合现状做出的切合实际的战略,当他所写的奏疏通过延洲知州马知节之手传至京中之时,政事堂的一众紫袍相公纷纷感叹此文之中皆是老成谋国之言,言辞老辣没有华丽辞藻,文字朴实却尽切中当下要害。
而就是这样的一篇奏疏,仅仅是杨秉给予马知节的一篇建议策论,并没有想过居功的打算。
只是马知节在见到这篇策论之时也是为之酣然,他明白这篇奏疏呈递上去很有可能是自己进入枢密院的敲门砖。
可是他为人清高,不愿做此行径讲究何事都需光明正大。
……
赵恒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时常都会头疾复发,头晕目眩使得他处理政务也愈发艰难,如今许多的政事都是交给皇后。
只是此刻久未处理政务的他,神色憔悴的他端坐在椅子上,眼神却看得异常的认真。
良久以后方才当下手中的奏疏说道:“好一篇《平边策》,可惜了如今我已经老迈垂朽,不过好在太子尚能用你!”
一旁的皇后在一旁轻声说道:“官家你身子不好,不要为此继续伤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