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姐。”
“大忙人回来啦。”
“瞎忙瞎忙。”
和李安料想的差不多，今天的艺考部较之一周前安静许多。
大厅已回复往日的午后宁静，休息角处放着两个行李箱，不见主人踪影。
“李老师！”
李安闻声转头，唱音乐的卢同学一家三口正大包小包向前台方向走来。
“你也要走啦。”
卢同学小跑过来，颇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其实还想再住一晚，但又担心明天早晨考点堵车。”
李安点点头：“放松就行了，你没问题。”
卢同学嘿嘿一笑：“我也觉得自己还行。”
李安乐：“对嘛，就得有这份自信，祝顺利。”
卢同学：“谢谢您！”
李安：“快去忙吧。”
卢同学：“嗯嗯，李老师拜拜，王老师拜拜。”
李安：“拜。”
王美丽笑着指了指贴在门口的一行大字，“再见小卢。”
【身份证！身份证！身份证！身份证！身份证！】
和卢同学一样，相当一部分艺考生都会在步入考场的前夜选择一处距离考点较近的地方落脚。
多数家长也会暂时放下工作，选择在这一天全程陪伴。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就是图个最后的顺利。
短则半年，长则五六载，学生本人和家庭都为明天付出了太多太多。
祝你顺利，就是李安对所有艺考生们想说的话。
“姐你忙，我去看看他们。”
“赶紧去吧，对了，季洋早晨也过来了。”
虽然小季没有提前打招呼，不过李安一点也不意外。
小季已经考完了。
-
802琴房里，高睿锦正在钢琴前演奏，穆欣坐在一旁，赵伟达在墙根下面拿着手机划拉。
待到高睿锦收手，敲门声忽然响起。
众人望去，接着就见李安破门而入。
“老师。”
“老师！”
“安哥。”
穆欣刚要起身让开座位，李安抬手示意穆欣继续，转头便问赵伟达拿着手机干什么呢。
每个人都听得出他的语气是带着笑意的。
赵伟达叹：“老师，我在查考前注意事项。”
李安乐：“那你慢慢查，阿欣，这里大概还需要多久？”
穆欣：“一刻钟左右。”
李安：“结束咱们乐理二教室集合。”
说罢离去。
回到楼道，李安顺着琴声很快找到了810。
810的门上带窗，里面闵振罗霄然正背对着门坐着，小季师姐不知再给二人讲什么，门外能听见笑声。
就在这时，小季师姐发现了门窗外的人脸！
“老师！”
李安推门，背对门的二人也同一时间回过头。
朝思暮想的老师终于回来了，小罗同学激动地站了起来：“老师您终于回来了！”
不至于吧，李安笑道：“我走之前不是说了今天回来嘛。”
接着闵振接话：“我们猜测您有可能不回来了，您不是马上还要再去广市嘛。”
李安：“那你们明天考试我今天能不回来吗？”
罗霄然：“您回来我感觉我又行了！”
李安瞪眼：“这话可不能乱讲，我回不回来，你都必须能行。”
罗霄然：“嗯呐嗯呐！”
小季师姐笑吟吟：“老师~”
李安问二人：“师姐又给你们开什么小灶呢？”
闵振：“大师姐在给我们分享候考指南。”
李安：“好，那你们继续，半小时后乐理二教室集合。”
-
随后李安找了一圈才在九楼找到独自练琴的高深。
门外听了一会儿，李安叹了叹，接着抬手敲了敲门，一摸门把手，门是反锁的。
“高深。”
门内琴声中断，一阵快速脚步后，琴房门被拉开。
“李老师您回来了。”高深将门打开退到一旁
“上午就回来了。”李安示意高深坐，关门脱掉外套，“刚才这段速度还是快，再来。”
一瞬课堂气氛就来了。
高深坐下重新开始演奏，一时琴声噼啪大作，颇有气势。
李安来到高深身后，他明显能感受到高深的紧张。
虽然演奏的内容没什么问题，可在这样的状态下演奏，一旦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
李安正担心着高深明天的考场，紧接着就听一连串的下行琶音错位翻车。
失误的高深想继续找回节奏重来，然而连续两次都没有顺利进入，像是忘了谱一样。
“先到这吧。”李安说着坐到了高深旁边。
高深收手叹气：“抱歉李老师。”
李安望着高深还微微发抖的右手说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这如果需要道歉我前天排练的时候得给所有演奏员一人鞠一个躬。”
高深顿时满脸震惊。
李安直视高深道：“前天排练不顺利，我弹的各种问题，搞得最后指挥都很无奈。”
指挥都无奈？高深实在难以置信，李老师怎么可能会？
李安：“兜里装烟了吗？”
高深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李安乐：“啊什么啊，烟在兜里吗？”
“额，”高深蒙了，但他兜里确实有烟，接着慢悠悠掏了出来，“老师。”
“先别练了，跟我走吧。”说着李安又站了起来，高深也跟着站了起来。
七拐八绕，李安带高深来到九楼的一处天台。
高深才知道艺考部还有这样一个地方，走到老师身旁他扶着栏杆向下望去，接着快速把头缩了回去。
好高。
“烟。”
高深掏出烟和火，老师却让他也点一根，这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学生怎么能当着老师的面抽烟呢？
“你们三个是不是当我傻，你们抽不抽烟我能不知道？”
“老师这样不好吧...”
“那你随意，”李安自顾自地点燃一根，“今天练了多长时间。”
高深：“早晨九点一直练到刚才。”
李安：“中午没吃饭。”
高深：“吃了，带了个面包。”
片刻。
李安：“汤老师昨天还给我发信息说你状态不错，今天怎么回事，上午怎么练的？”
高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开始挺好的，就是练到左手下行琶音那里，第一遍我错了，我改过来继续弹，但是第二遍到那我又错了。”
李安：“然后开始紧张了，担心明天考试出现这种情况，就开始反复地练，越练越错，怎么练怎么错，接着开始自我否定，认为自己这里之前根本就没练好，可能也尝试过让自己先放一放练别的，但是忍不住忽然又练一下哪里，结果一弹就错，完了，崩了。”
高深：“...”
李安：“高深啊，现在没别人，我告诉你，你心理素质不如高睿锦，稳定性不如罗霄然。”
一阵冷风吹过天台，高深背是冷的，脸却是烫的。
李安：“不为自己辩解一下。”
高深摇摇头。
李安笑：“这可不像你的性格，说说吧，刚来的时候为什么对我敌意那么大，当时蓝天在你们学校可是招了不少，但我只点名要了你和闵振，还是说听了一圈试听课，你觉得我的教学有问题，你不想好和我上，想和别的老师上，结果最后被划给我了，嗯？”
高深：“对不起李老师。”
李安：“放松点，我并不是想指责你什么，后来我也看到了，在你身上发生了许多变化，所以我一直认为你还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高深一叹，“对不起李老师，我并不是针对您，您教得特别好，和您学习这段时间我收获了许多，无论是演奏技巧还是曲目情感，没有您的教导我不可能有这样的进步。”
一顿，“是我自己的问题，当时来这里并不是我的个人意愿。”
李安：“你家里逼你来到？”
高深：“也算是吧。”
李安眨眨眼：“什么叫算是吧，以你的性格，我不相信你不想来你的父母能把你逼过来。”
良久。
高深：“还有的老师，我家里的钢琴老师。”
果然，听到这里，李安大概能把高深攻略里的内容前后联系起来了。
【最近四天，高深每天下午都会给顾老师打电话】
李安：“启蒙老师。”
高深：“嗯。”
李安：“能和我讲讲你的老师吗？”
高深：“我的老师姓顾，叫顾国良，您肯定没听过，他在我们本地也没有什么名气，他不是钢琴科班出身，所以本身的演奏水平不高，但他也很会教学，我在和您之前上课之前没有跟其他老师学过。”
李安：“你们高中的艺术班不安排专业课吗？”
高深露出不屑表情：“高中那些老师眼里只有课时费，如果你不和他私下交钱上小课，他就不会在学校给你单独排课，就是别人上的时候你在旁边听一听，就这样。”
李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高深：“而且就算交了钱，那些老师也不会教什么东西，闵振当时就花钱报名上了小课，他说一节课有大半节课都是在聊天。”
李安：“你们学校报小课的同学多吗？”
高深：“很多，只有你报了小课，那些老师才会把你推荐给蓉城这边的培训机构，所以大家即便知道怎么回事也还是愿意交钱，因为大家都认为这边机构里的老师更厉害。”
“我们学校的老师几乎天天都在说你们好好表现，到时候把你们推荐给蓉城某某老师，只要你们跟了某某老师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日了狗了，李安心叹这帮人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这特么不是明摆着敲诈吗，
拿着些莫须有的资源给学生虚空保证，让学生老老实实掏钱还不交东西。
李安相信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但高深说的这种情况也绝不可能是个例。
李安：“你们学校之前一直这样吗？”
高深：“一直这样，直到今年蓉城这边的机构去我们那招生我们才知道原来想来这边学习也不是那么困难。”
李安不得不感叹，秦勇当时得顶着多大的阻力才能把这些学校弹下来：“你来了，也看到了，并不是来到这里就能如何，还得靠个人努力。”
高深：“我一直都这么觉得，所以我不想来这，我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给我的老师看。”
李安：“我并不否认一些事实，可你要清楚你所说的只是情况中的一种，而我要告诉你的是，大多数老师是优秀的，就像你老师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对你的老师很深，你很尊重你的老师。”
高深：“是的，他是我最敬重的人，没有他，就不可能有我的今天，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您也是我非常敬重的老师，您在家上课会一节课只收五十吗？”
私人钢琴授课一节课五十，2023年了...
李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高深的话他全信：“那么既然他希望来，至少说明他是有判断力的，你为什么不愿意听他话呢？或者说你想证明什么呢？”
高深抿抿嘴，“我想证明他也有能力把一个学生送进音乐学院的钢琴系。”
李安微微一怔，心道这孩子也真是个性情中人，懂了懂了，压力原来在这绷着呢。
可明天就考试了啊孩子，咱没时间走一般流程了。
李安：“高深，我大概明白你的想法了，可按照你的描述，你怀着这样的想法，恰恰反映出你并不认可你的老师啊。”
高深：“我没有！”
李安：“别和我瞪眼睛，哎等等，我忽然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你的老师知道今年蓝天来招生，又知道我在蓝天，更逼着你来了？”
高深不敢咬牙：“李老师，请您不要这样说我的老师。”
李安又点起一支烟，片刻：“你是在否认我的话吗？莫非不是这个剧情。”
高深喉咙一阵耸动，接着一字一字挤道：“李老师，您请尊重我的老师。”
李安笑：“我再说一遍，别和我瞪眼睛，你的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怎么尊重别人吗？”
高深愤怒的瞳孔还没来得及撑开，转瞬便见眼前的笑脸骤然一变。
“你特他妈的有本事就把革命彻底搞定啊！”
“明天考试今天还在一遍一遍改错！”
“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决心，又没有能力做到完美，甚至连承担后果的勇气都没有！”
一顿。
“知道什么是自以为是吗？”
李安凑近高深压低嗓门：“你不是自以为是，你是给你的老师丢人了，很丢人。”
四目相对，“你不会觉得你很酷吧？”
-
乐理二教室，小伙伴们有说有笑地等待着老师和高深。
这时闵振回来了，“九楼没有，他也不在宿舍，手机都没拿。”
罗霄然：“卫生间嘞？”
闵振刚要去找被穆欣叫住，“厕所就算了吧，怪有压力的。”
众人哈哈哈哈——
闵振一想也是，谁在上厕所的时候喜欢被人催促，再说老师也没有来呢。
忽然一声隐约的叫喊从窗外传来，众人第一时间望去，窗外天空阴沉。
“谁啊？”
“不知道，应该是个男的，喊的什么？”
“好像是我没有。”
就在这时，“没有什么啊。”
众人忙回过头，只见汤老师的笑脸出现在教室门口。
下一秒，“汤老师好”x5。
“今天都练得怎么样啊，”老汤进门环视一圈，“诶，你们老师呢？他不是已经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