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举着腊汁肉夹馍向自己看来的女孩子,她衣着不甚起眼,甚至可说朴素,头上梳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单髻,只用一根木钗固着发髻,耳垂上的耳洞之上空空如也,浑身上下,除了那根木钗,寻不到半点别的装饰。
虽说女孩子衣着什么的拾掇的也算齐整干净,可同他日常接触到的女子相比,说是“不修边幅“也不为过。
可偏偏这般可说“不修边幅”的女子却是他除却母亲之外,接触的最多的女子了。
最初是因为赵记食肆里那股子狡黠同机灵,对上那凶神恶煞的一对无赖夫妇不慌不忙,沉着应对,如蒲苇一般,柔软中又有种说不出的坚韧。
再后来便是那些颇合他胃口的吃食了,不是往精细里堆砌的细致,而是美味中带着满满的烟火气。
生在侯门的他,却生了一副这样的胃口。林斐却没有改的想法,天生如此,何必强行扭转,故作那高门姿态作甚?
女孩子手上拿的吃食是长安本地常见的吃食腊汁肉夹馍,看那油纸包上的“馍”字,便知是最有名的那一家的。
眼下,手里那只腊汁肉夹馍似乎还未来得及咬,炖的透烂的肉夹在松脆的馍中,夹着肉的内侧已被褐色的肉汁浸透,一股浓郁的肉香自那油纸包中散发出来。
身后的官员们很是识眼色,一边说话一边退了两步,却又不算太远,免得叫两人落人话柄。
林斐瞥了眼女孩子手里的腊汁肉夹馍,开口道:“一会儿我令赵由过来。”
温明棠“哦”了一声,回过神来,记起前些时日林斐提醒自己不要乱走的话,心里也生出些愧意,倒不是不记得林斐的提醒,可许是人本性里天生不喜欢被“拘着”,哪怕温明棠也算坐得住的人,可到底有些闷的慌,正巧遇上这件事,可以见一见快一年未见的赵司膳,是以略一权衡之后,她还是出了门。原本是想着出来的早,又在宫门这里,大不了回去的时候找梁红巾一起走,却未想到在这里同林斐撞了个正着。
眼下,在林斐那里,她许是已经成了一个不顾提醒,也要往外乱跑的那等不知分寸之人了。
温明棠想了想,正要解释,便听林斐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了:“避着恍若禁足也不好,总不能避一辈子。下回有事,可同赵由说一声,让他同你一道走。”
这件事,他本也没打算就这般放着不管,等着那位笠阳郡主再次出手。见招拆招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不为的下策,主动出手解决麻烦才是上策。
只是近些时日事情委实太多,有桉子的事,有宫中的事,还有她的事,事情堆到一处,未免有些分身乏术。
林少卿这般“体恤”……温明棠心中愧意更添了几分,正想说什么,便听林斐再次开口了,他今儿的话似乎格外的多,只听林斐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温师傅,还未吃朝食?”
说话间目光再次瞥了眼她手里的腊汁肉夹馍,暗示的意味满满。
温明棠:“……”比起在大理寺公厨里说话的直接,在这里,这位林少卿倒是委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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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棠抽了抽嘴角,自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将那腊汁肉夹馍举着送到他跟前,主动开口道:“买了不少,林少卿可要些?”
林斐点头,略一沉吟,比了两根手指,道:“那与我来两个吧!”
这话真真同在公厨点菜没什么两样了。
温明棠从油纸包中取出两只腊汁肉夹馍递给林斐,林斐接了过去,转身同那群绿袍官员一道走了。
待他离开之后,温明棠复又举起那只方才未来得及入口的腊汁肉夹馍,才咬了一口,察觉到前头排队的回头朝自己望来的目光,顿时骇了一跳。
几时吃个腊汁肉夹馍都会引来这般大的阵仗了?
便在这时,听前头排队的几个热情的开口问起了她来:“方才那位大人是……”
温明棠咀嚼着口中混合着肉汁的肉与馍慢了慢,一边缓缓嚼着,一边道:“我们衙门里的。”
这含湖不清的回答显然没让问话的人满意,七嘴八舌的纷纷继续追问了起来。
“你们哪个衙门的?”
“方才那大人唤你温师傅,小娘子是做什么的?”
“来见的是什么人?我们家里有个是在宫里头做管事的,也不知你家里的是做什么的?”
……
七嘴八舌的问话声让温明棠很快便回过神来,她一穿过来,这身体壳子便在掖庭了,那高门权贵的日子只存在于记忆里,不曾亲历过,底层宫人同市井百姓的日子倒是熟悉。
似她们这等小人物自是要“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尤其似这等能结识红袍官员,说得话的朋友更要结交,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帮上忙呢!
不过可惜……温明棠咽下口中的夹馍,摸了摸鼻子:大抵要让他们失望了!她可不是什么值得结交的朋友。
“我是在大理寺衙门做公厨师傅的。”温明棠笑着说道,看着前头已经有些人微微变了的脸色,想来大理寺衙门同公厨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记得的,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方才是我们的大理寺少卿大人,未吃朝食,来问我要了两个肉夹馍。”
她同林斐方才的对话众人也都听着,似乎客套寒暄了两句,林斐问她要了两个肉夹馍便走了。
前头问询的人闻言顿时大失所望,仔细一想衙门的大人来问公厨师傅要些吃的,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谈不上交情什么的,再加上有人似乎记起了林斐那“凶名”在外的名声,小声低语了几句,前头问话的遂客套了两句,便复又转过身继续等着了。
温明棠对众人这前后差别的态度反应也不以为意,继续低头咬了口肉夹馍:不愧是日日排起长龙的吃食,这肉汁炖的是真的香,也不知是怎么炖的……
正专注低头吃着夹馍,背后冷不防的蓦地一寒,这一刻,脑中还未有所反应,身体已率先有了动作,温明棠勐地转身向后看了过去,正见距离身后不远处,一辆锦缎外饰的马车车帘放了下来,那原本朝着宫门这边的马车突地调转了个头。
看着那突然调转了方向,离开的马车,温明棠面上的神情一凝:原因无他,坐在马车前头,手执马鞭驱车的车夫正是不久前那位驱着马车突然“失控”朝她撞来,逼着她往笠阳王府跳的那位车夫。
如此……马车里坐的是谁,显而易见了。
温明棠目送着那马车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了,这才缓缓的举起肉夹馍,再次咬了一口:原本尚余些温热的肉夹馍这么一记耽搁的功夫已经凉了。
凉了的吃食就不好吃了,果然不是什么事都能等的,逃避没有半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