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山道。
一名哨探半跪在黄月英面前,恭敬地道:“我们刚刚已经发现,敌军正在迅速向我军接近!”
黄月英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敌。”
几个传令兵连忙下去传令,而黄月英则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悠然而平静,就像是闺中出来踏青的闺中少女。
此刻的她已经明白,敌军的下一步已经来了。
那么罗奇那个家伙是否已经筹谋完毕,将敌手捆在他所制作的网中呢?
他有没有辜负自己的期待?
这一场三方智者的交锋,想必就将在此刻胜负分晓。
她抬起螓首,望着头顶的天空。
天空依旧满是阴翳,显然不久就将下雨,自她闯进这片山林以后,连天气都很少出现晴日。
连上苍都在哀悼么?
这无血无情的上苍,他的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在怜悯亮过那么一瞬间就将走向消亡的百越一族,还是在同情罗奇这个才智超卓的年轻枭雄的过早夭折?
还是在哀叹自己?
哀叹这无情无血的乱世,哀叹这永无止境的战争?
她忽然想起罗奇说过的那些话。
数百年的乱世一直没有过终结,生灵涂炭的余音犹在耳边,那些智勇超群的绝世英雄们一个个逝去,无论他们的故事有多么精彩惨烈,这无情无血的时代依然在生生不息地运转。
时代的更替,遥远地看不到尽头。
而无情无血的罗奇,则一心想着终结这个乱世,一心想着消弭这个可笑的时代,一心想在乱世中创造和平,一心想要颠覆这个诸侯割据的混账世界。
为夺取最终的胜利,他可以变得比谁都卑鄙。
志士,仁人。
以最残酷的角度来看,他是何等的慈悲!
黄月英的手指收拢在袖中,表情平静地微微一叹:“如果你这无血无情的上苍愿意自裁,那么就让他一路走下去吧。”
她已经能看到百越族远来的身影,而天意也即将揭晓。
由于山林中不可能供战马驱驰,因此双方都不可能设置有骑兵,而步兵的机动性则相对较低,难以实现长途奔袭。
所以双方都没有掩饰行踪的意思,缓慢而光明正大地开始接近。
等到黄月英能看到虞暨的帅旗的时候,双方的行军便都开始停止,彼此的弓箭手都已射住阵脚,而后双方互相摆开阵势。
一场决战,迫在眉睫。
黄月英望着那杆帅旗,心中不禁有些感叹,这个虞暨的汉化程度不低,的确不是寻常的百越族民。
虞暨看见敌方的统帅当真是一个少女,不禁微微皱起眉头,有些怪异地看向那被捕缚的使者,挑眉道:“居然真的让一个女流之辈手握重权,看来你这个越王倒真的是得意忘形。”
那使者冷冷道:“得意忘形的貌似是你吧?”
虞暨笑了笑,道:“我现在即便是想得意,应该也没有任何问题,现在你在我的手中,难道她还能拿我有办法?”
那使者叹道:“所以我现在已肯定一件事。”
虞暨挑眉道:“什么事?”
那使者笑道:“你一定会死在她的手上。”
虞暨冷笑道:“你是在开玩笑么?”
那使者看着虞暨,眼中莫名地闪过一丝悲哀:“所以你还只是一个跳梁小丑,还算不上是个那个世界的居民。”
虞暨眯着眼,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什么世界?”
那使者淡淡道:“天才的世界。”
虞暨偏着头,冷冷地道:“你是将激我杀你么?”
那使者笑道:“你说呢?”
虞暨叹道:“你不停地说这些会激怒我的话,我实在想不到你能得到什么利益,唯一的可能就是你想激我杀你,然后使整个越国不会受到我的制约,但是问题在于…我才不相信你这种枭雄会如斯伟大。”
那使者点头道:“你说的的确没错。”
虞暨冷冷道:“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这一切的目的何在?”
那使者偏过头,眼中浮现着悲哀的色彩:“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虞暨颔首道:“愿闻其详。”
那使者道:“一个人即便是无情无血的枭雄,也还是会有很多部曲愿意为他而死,因为他是一个可以振兴国家的明君,因为他是一个去除表面的修饰,用最务实的残酷手段实现理想的…仁人。”
虞暨笑了笑,道:“你在说自己?”
那使者轻叹道:“不是。”
虞暨点头道:“看来你倒是没有让我太过失望,堂堂的越王无疆就不应该是个喜欢自夸的无知之辈。”
那使者轻轻一笑,道:“的确是的。”
虞暨忽然一声轻叹,道:“那么我就猜不出答案了,你说的是究竟是谁?”
那使者看着他,淡淡道:“越王无疆。”
虞暨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你是想说自己不是越王无疆?”
那使者淡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
虞暨点头道:“我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猜测,但是这猜测怎么可能出错?”
那使者道:“因为我王早已算到你会采取的行动,你我的每一步都早已被他事先料到,而且他更算计到由于对付北魏时的前车之鉴,你会将我误以为是越王本尊,并且因此为自己的才智而洋洋自得…”
虞暨冷冷道:“如果他能将这些算得分毫不差,那他简直就是神!”
那使者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淡淡地道:“所以我才说你只是一个跳梁小丑,根本就无法见识到他们所居住的天才的世界。”
虞暨冷笑道:“无论你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都不相信他会算准我的每一步!”
那使者微微拱手,淡淡道:“那么你扪心自问,你现在所走的下一步,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地方么?”
虞暨冷冷道:“你瞧不起我?”
那使者摇头道:“我只是明白一件事,无论是谁得到越王这样一张王牌,总是会沾沾自喜的,而且在敌国援军压境的情况下,必然是要试试这张王牌是否好用。”
虞暨冷然道:“然后呢?”
那使者轻笑道:“连我这样一个无名之辈都可以想到的事情,你觉得我王会毫无察觉?”
虞暨死死地盯着他,眼中满是阴森的色彩:“你出使以后的每一个表现,无论怎看都不像是无名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