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奇斟了一杯酒,笑笑道:“请说。”
寒月看向围栏外的鱼塘,淡淡地道:“你是越国的太子殿下,若是喜欢吃这几道菜,直接叫厨子进宫伺候即可,何须屈尊纡贵亲自来这家酒楼?”
罗奇微笑道:“回答这个问题前,我应该先澄清一件事。”
寒月蹙眉道:“什么?”
“我既不喜欢喝酒,更不喜欢吃醋鱼。”罗奇淡淡道:“就像大家都知道我喜欢狩猎,其实我压根一点兴趣都没有。”八壹中文网
寒月微微一怔,道:“那你为何如此表现?”
“如果想锻炼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应该常常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罗奇笑了笑,继续道:“我已经用三年的时间证明这方法的确有效,至少我的表情和我的心情已经可以完全不同。”
寒月蹙眉道:“你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罗奇神秘地笑笑,道:“三年前我曾生过一场重病,这件事你可曾听说过?”
寒月点头道:“略有耳闻。”
“我生的不是病。”罗奇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有人想要我的命。身为王族就是这样,要么爬到最高峰,要么就得被他人踩踏。”
寒月慢慢地点头道:“我大概能够想象那种处境。”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里面的道理虽然常人难以体会,但完全可以自然而然地理解。
三日后。
越王都,王宫。
阳光透过厚重的云层,照耀着这座雄伟的宫殿,檀木梁上的琉璃屋檐,便呈现出明亮的光泽。
现在勾践就站在廊前。
他的身姿挺拔而且刚硬,正仰头看着遥远的天空,只见两只飞鸟展翅而过,投射下深浅交替的剪影,而他的思绪正如那两只飞鸟,沉浸于更辽阔的天地间。
吴越两国的战事,不久前才刚刚结束。
自从吴国的阖闾弑兄篡位以后,就始终想着要吞并楚越两国,而这野心终于演变成一场战争,但最终以吴国的惨败而告终,阖闾更在战斗中被越将灵姑浮斩掉脚趾,回国没多久就病染沉疴而死,随后其子夫差继承王位,矢志灭亡越国以报父仇。
而勾践觉得此刻正是伐吴良机。
他和阖闾一样正当壮年,胸中满是雄心壮志,他绝不想当个凡庸的君王,他想要的是拓土开疆,而此刻展现在他眼前的,就是这样一幅宏伟辽阔的画面。
——灭掉吴国,成为霸主!
“父亲!”
勾践闻声望去,便见到罗奇的身影:“……原来是鹿郢啊。”
罗奇点点头,快步走向勾践:“听说父亲想要攻打吴国,已经命令灵姑浮准备兵马?”
勾践颔首道:“没错。”
罗奇默然一叹,道:“孩儿以为此事不妥。”
“哦?”
勾践的表情很淡然,但明显有些不悦:“你有何根据?”
“咱们和吴国的国力相差不远,上一场战事靠的是偷袭取胜,若是在正面战场硬碰硬,咱们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更何况吴王阖闾刚刚过逝,吴国臣民定然同仇敌忾。”罗奇略一停顿,继续道:“夫差现在已经继位,此人绝不可小觑,而咱们手中没有正义的旗帜,这场仗恐怕……胜算不高。”
勾践皱眉道:“阖闾新丧,吴国必定大乱,夫差不过是一竖子,哪有本事稳定局面?……若想攻打吴国,现在正是天赐良机!”
罗奇叹道:“夫差可谓雄主,只怕……”
他话未说完,就已经被勾践打断:“雄才如阖闾都只能铩羽而归,那夫差何德何能与我为敌?”
罗奇深叹道:“劳师远征,只会虚耗国力,还望父亲三思!”
勾践挥挥手,不耐烦道:“我已知你心意,你先退下吧。”
罗奇见他如此作态,就知道他已打定主意,便不再浪费唇舌,只得拱一拱手道:“那孩儿告退了。”
罗奇转身走出廊前,同时心中暗叹。
要知道但凡霸主,通常都有一个毛病,一旦做出某个决定,就不会再听劝谏,这有时是一个难得的优点,有时则是一个致命的缺陷,但无论如何,一个事实已摆在眼前。
——攻打吴国,势在必行!
罗奇回到自己宫中,便看见范蠡正等在门前。
范蠡一见罗奇,便迎上来道:“殿下此番劝谏,王上可曾采纳?”
罗奇摇头道:“父亲已下了决定。”
范蠡闻言一怔,而后默然一叹:“那么已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放心。”
罗奇背着手走向府内,留给范蠡一个淡然的背影:“这一战咱们虽然捡不到便宜,但想来不会吃什么大亏,结果应该只是无功而返,即便退一步说打了败仗……”
他停住脚步,笑了笑道:“……这个烂摊子,还有我来收拾。”
罗奇的话音刚落,眼前就掠过一道箭影,闪电般钉在府门上,尾端犹在微微震颤,而箭尖则贯穿了一只蜘蛛,此刻还挣扎着没有死透。
“好箭法!”
罗奇笑眯眯地赞叹一声,扭头便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英姿飒爽的戎装少女,正挽着檀木雕弓一脸的得意。
范蠡走进府门,略带苦笑道:“只是事先总该打声招呼,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你是在……”
那少女截口笑道:“行刺?”
罗奇笑了笑,满意地道:“别的暂且不提,你的箭法倒是越发精进了。看来我当初的决定没错,你的确很有这方面的才能。”
“这就叫物尽其用。”范蠡负着手,笑道:“养了这丫头这些年,以后总要派上点用场。”
少女咧嘴一笑,拍着胸脯道:“我郑旦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总知道什么叫做知恩图报,但凡殿下有什么吩咐,赴汤蹈火绝不在话下。”
“我总会有用到你的时候,但是……”罗奇顿了顿,正色道:“你总不该只是沉迷于箭道,有空最好还是学着识文断字,须知文武相济才是正道,否则永远都难登大雅之堂。”
郑旦嘴硬道:“我不要登什么大雅之堂,我只要做殿下的一个跟班就行!”
罗奇笑了笑,道:“可是……”
郑旦没等他说完话,就截口说道:“更何况殿下武力那么弱,让我顾着安危才叫妥当!”
罗奇怔了一怔,而后哑然失笑。
他认识郑旦已有两年时间,早已知道她是心直口快的性格。当年偶然救她脱离苦海,而今她已成为府里的一员,两年的时光转眼即逝,竟像是一步就走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