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
六月正是梅雨季节,一场雨说来就来。
现在罗奇就站在茅屋前的柴门边,看着雨幕笼罩着整个天地。地面被雨水浇得如泥沼一般,使他的六合靴沾满了泥泞。
靴子的质地和做工都无可挑剔,价值明显在千金以上。
他的身前侍立着不少护卫,一个个都是铁铸般的硬汉,他们的衣甲已被雨水打得透湿,但没有一个人敢走到罗奇身侧避雨。
就像他若想让他们死,他们就绝对不敢活。
因为他是越国的太子!
罗奇神情温润,微微一叹:“只可惜了这次狩猎。”
他一向喜欢狩猎,整个越国都知晓此事,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今天就碰上了这一场雨,若非在山林间寻到这间茅草屋,现在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但他依然是笑眯眯的,连眼里都带着笑意。
那些侍卫追随他已有多年时间,都很少看见过他动怒时的表情,他的心情似乎永远都很不错,而且绝不会轻易说一句重话。
但他一旦说出口,一切就已是定局。
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做事一向循规蹈矩,只懂得接受命令,其他的一概不问,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们绝不主动追寻。
而就在罗奇的心里,确实有个天大的秘密。
一切发生在三年前。
当时越太子莫名病重,曾一度昏迷不醒,请来的医士全都束手无策,一个个被越王降罪而死,但是在某一日夜里,太子忽然恢复神智,随后身体一点点好转,没过几天就能下床走路。举国上下为此欢庆三日,但没人知道真正的太子早已烟消云散。
在他身体里活过来的,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
罗奇的灵魂。
他原是为华国效力的编外人员,有一些隐秘的身份,做一些隐秘的工作,由于他的健康状况一直很糟糕,最终的结局自然是英年早逝,而后有关于他的档案都被尽数销毁,从此将无人能证明他曾经存在。
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那像是一场梦。
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三年时间,他已慢慢地适应周遭的环境,并且逐渐地认识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最终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惊。
这个世界实在很荒诞。
越国建立在江南最偏远的地方,南面是密林和山峦,只有骁勇的山越民族居住,西面则是少有瓜葛的楚国,而北面就是死敌吴国的地盘,两国连年兵戎相见,至今谁都无法吞掉对方。
如今当政的越王,名字就叫勾践。
而罗奇这个越国太子,现在的名字正是鹿郢,历史上勾践死后即位为国君,在位六年后最终撒手人寰。
看起来就像是罗奇回到了春秋战国。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因为就罗奇得到的信息表明,在这个地域辽阔的世界,还有着很多其他国家,很多绝不该存在于春秋时期的国家,比如说虎踞中原的盛世大唐,比如说雄霸北方的大明国,而南方有着最为富饶的南宋国,关外则有战力彪炳的异族在活动。
大唐的君主叫李世民,明国的君主叫朱元璋,南宋国有个将军叫岳飞,关外有个可汗叫铁木真。
这一切都在说明一个问题。
而且在罗奇醒来以后,就发现越国市面上流通着纸质银票,而马镫的使用早就已经广泛流传,这些显然不是春秋时期就有的产物。
于是答案昭然若揭。
这个世界不属于华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但却融合了五千年漫长的华夏历史,那些或繁荣或衰败的王朝,都以国家的形式再次同台竞逐,彼此的习俗文化和特产糅杂在一起,最终汇聚成这个波澜壮阔的世界!
这个世界的起源和诞生,恐怕将是永远的谜题。
但是对罗奇来说,重要的只有一件事,这个世界虽然匪夷所思,但终究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眼前,他的生命虽然曾经终结,但现在已经重获新生,至于其他的细枝末节,想得太多只是在自寻烦恼。
对于找不出答案的问题,罗奇向来不会在意。
不过他倒是发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这个世界没有火药。按理说既然有了一个大唐,火药的存在简直顺理成章,但就罗奇目前所知道的情况,这个世界依旧停留在冷兵器时代,至今没有出现应用火器的实例。
可惜罗奇不了解火药的具体配方,否则定能推动所谓的时代巨轮。
雨越下越密。
一名侍卫道:“看来这雨并非片刻就会止歇,殿下何不进这茅屋内避雨?”
罗奇收敛思绪,微笑道:“既然只是避雨而已,就没必要叨扰人家,只不过这屋里未免太安静了些……”
他略一沉吟,果断道:“进去看看!”
几名侍卫连忙推开门扉,却见院子里竟躺着一地的死尸,死者无一例外都是些精壮汉子,一个个穿着青衣劲装,扎着绑腿打着赤膊,手边还散落着各种兵刃。
那些侍卫不禁神情一紧,立刻抽出腰刀护卫在罗奇身侧。
一名侍卫走进院子里,仔细地查看了地上那些尸体,而后眉头紧皱,向罗奇禀报道:“他们全都是喉间中了致命的一剑,对方恐怕是个用剑的绝顶高手!”
罗奇点点头,一挥手道:“进正屋!”
正屋的门并没有上锁,因此被侍卫一推就开,里面摆着一张桌三张椅,都已沾满厚厚的灰尘。梁上挂满了蜘蛛网,显然多年无人居住,而地上同样躺着两具尸体,装束和院子里的死者基本相同。
而正中央的椅子上,却正坐着一个少女。
她穿着简洁的墨绿衣衫,神情坚定而冷漠,手中正擦拭着染血的剑锋,动作缓慢得一丝不苟,虽然察觉到有人进屋,但还是连头都没有抬。
剑鞘就搁在桌子上,样式古朴而陈旧。
那些侍卫不由得神情紧张,连忙握着腰刀将她团团包围。那些壮汉显然都是死在她的手上,这少女的危险性简直不言而喻。
“好漂亮的姑娘!”
罗奇笑眯眯地赞了一声,施施然坐在了桌前的椅子上。他的神情悠然而风度翩翩,倒像是个到朋友家做客的秀才:“敢问姑娘芳名?”
他这一句话问完,屋里便归于沉寂。
那少女还是连头都没有抬,依旧静静地擦拭着剑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透着一种如秋意般萧瑟的冷意。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
罗奇洒然一笑,继续问道:“这些人可都是姑娘杀的?”
“是与不是,与你何干?”
那少女终于冷冷地答了一句,而态度显然并不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