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清廷直隶总督、太子太保、钦赐巴图鲁勇号,兵部尚书,赏三眼花翎,多罗安平贝勒王复汉亲自驱策着一辆精心打造的元戎车,抵达了皇城的承天门前,也就是当年闯王李自成骑马射箭的所在,元戎车上大明楚王马仲英巍然而立,一脸冷峻地望着还在做困兽之斗的清廷余孽。
“是马逆……王佳秀清这狗东西……!”
望着宫墙下密密麻麻的八旗旗丁的人海,望着人海后顾盼自雄的王复汉,城头上的福全、杰书等满洲王公无不义愤填膺,一个个发出色厉内荏的嘶嚎。
杰书和福全的话令索额图气不打一处来,明军都进京了,那天杀的马逆下一步肯定会驱赶八旗旗丁攻城,一旦城破,大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居然还有闲心喷王复汉这个满奸,这真是不知死活啊,铁青着一张脸说道:“马逆既然抵达京师,咱们是不是再派人下去和他们接洽。”
困守皇城的这十余日,索额图其实派了七八拨信使出城求见过王复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想把紫禁城作为筹码来换取皇城内满洲残部的安全,甚至指望着王复汉能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放他们退回草原,只不过他们派出去的使者都被王复汉以请示楚王殿下为理由搪塞过去,如今马仲英亲到,索额图又旧事重提,想着把紫禁城当着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佟国维哀叹道:“马逆狡诈如狐,就算他现在答应咱们,谁又能保证他不会食言而肥,倘咱们放下武器,开了城门,马逆大开杀戒又怎么办?”
建州崛起后,背信弃义之事做了不知凡几,佟国维以已度人,他自然不信杀的满洲人头滚滚的马仲英会放过他们。
索额图无言以对,只得转头继续朝城下看去,这种等待着死亡降临的感觉令他既心悸又恐惧,更不知所措。
正说着,承天门下待命的北直隶绿营终于行动了,在王复汉口中得知索额图和佟国维想拿紫禁城来要挟自己后,马仲英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既然他们负隅顽抗,那就用他们的家小充做先锋,今日就算累尸及顶,也要拿下皇城。”
在王复汉的严令下,索额图的弟弟心裕、法保,侄子长泰、儿子格尔芬、阿尔吉善,佟国维的妻子赫舍里氏,兄弟佟国纲、儿子叶克书、德克新、侄子隆科多……近万名满洲王公大臣的家小立时被如狼似虎的直隶兵推到了阵前,然后被驱赶向严阵以待的皇城。
“快放铳,快射箭!你们把露布快给本王挂出去,马逆若是真敢强攻皇城,本王就给他来个鱼死网破。”
城头上伪清康亲王杰书冷着一张脸看着无数的满洲子弟赤手空拳地在直隶叛军的威逼下向着城墙逼来,生死攸关,他已经顾不得城下八旗丁口的死活了。
退入皇城的八旗兵都是上三旗的旗丁,虽然此刻怕的要死,可毕竟都是所谓的天子亲军,再加上恐惧明军会清算他们的罪孽,尽管城下的八旗丁口都是他们的亲族甚至家中子弟,但还是咬紧牙关打响了手中的火铳,松开了紧紧拽住的弓弦。
索额图和佟国维等人也急吼吼地在承天门城楼上挂出了一面两丈方圆的白布,上面赫然用朱笔写着几个大字——若攻城,便与大明皇城协亡。
“传令下去,若有阵前反戈者死罪可免,倘抗拒王师,十族尽诛之,现在全军向前,索额图他们不想活,孤倒要看看城内的八旗兵想不想活?”
清军残部不挂出白布还好,这一挂,彻底惹怒了城下督战的大明楚王马仲英,手握着数十万八旗人质,他不信普通的八旗官兵会和满洲贵族一条路走到黑。
号炮声中,皇城城墙上响起了急促的火铳声,和箭矢离弦的呼啸声,手无寸铁的八旗丁口成片成片的倒在了冲锋的路上,那堆叠起来的尸体很快就铺满了城墙下方的开阔地,而且越堆越高。
战场上哀嚎声,哭喊声、求饶声混合着铳炮声响成了一片,尸堆中还有数不清受伤的八旗丁口仿佛蛆虫般慢慢蠕动,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放眼望去,宛如修罗地狱一般。
在马仲英的严令下,一批又一批的八旗丁口如同行尸走肉般被直隶兵的长刀驱使着继续前进,一如他们当初驱赶汉人攻打江阴、攻打广州,攻打曲靖……一般。
“第二队!”
“第三队!”
被充做第五队炮灰的范承烈一边哀嚎一边被身后的直隶绿营兵推搡了出来,然后踏上了那条尸体铺就的血路。
当范承烈踏上这段布满八旗旗丁尸体的不归路时,他不由地想起当年他老爹范文程跟随伪清皇帝皇太极攻破锦州,跟随摄政王多尔衮拿下京师的情景。
现在身后那些直隶绿营和明朝官将得意的神情,和他父亲踏着一地的鲜血踏入神京城的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当初的征服者成了汉人驱赶的猪狗犬羊。
望着前面宛如风吹麦浪般倒下的尸体,范承烈脑海中不由冒出了一个念头“这是报应吗?”然后就被数枚迎面而来的箭矢和铳子射成了马蜂窝
紧跟在范承勋身后的大汉奸李永芳的孙子李元亮的运气很好,他捡到了一面从城头滑落的圆盾,为了活下去,李元亮佝偻着身形,冒着城上的枪林弹雨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奔跑,他的目标很明显,就是前面的城门洞子,因为只要躲到城门洞子下,他就能躲开城头上的火力覆盖。
“呯!”的一声,顾头不顾腚的李元亮还是被击中了,一枚铜钱大小铳子击中了他的小腿,李元亮顿时被打倒在地,看着距离不过数丈的城门洞,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地往前爬着,眼睛中充满了生的希望,哪怕那希望是如此的虚无。
“哐当!”
一大块擂石从天而降,无巧不巧地砸在李元亮的面前,然后轰的一声弹了起来,重重地落在他的大腿上。
“啊!”
李元亮惨叫一声,急忙抬头看去,那城墙上扔擂石的满洲将官的身形,他竟无比的熟悉,正是他改了满名的叔父刚阿泰,
“作孽呀!这是报应!爹,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出卖明朝投靠的大清,我李家完了,全完了。”
没等李元亮再开口,又是几根钉满大钉的滚木从天而降,有一根正中他的脑门,李元亮只来得及再次惨叫一声,接着就被无数的滚木擂石淹没。
城墙上的八旗兵此刻已经麻木了,他们虽然禽兽不如,但对同族还是有感情的,城墙下的惨状,他们根本不敢去看,只一个个低垂着头,机械地装填药子,颤抖着点燃铳管上的火绳子,要么就是张弓搭箭闭着眼睛朝城下乱射。
“城内的满洲兵听着,楚王殿下口谕,临阵反戈者可活,负隅顽抗者,十族尽诛。”
眼看皇城下堆叠的尸体差不多有一人多高时,奉命指挥战局的王复汉这才施施然地传达了马仲英的军令,在他看来,只有亲族家小的死亡才会让这些世世代代效忠爱新觉罗的上三旗八旗兵畏惧,也只有这样,才能瓦解他们的士气。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八旗兵受不了了,毕竟谁也不能承受家人死在自己的箭矢之下,有几个发现看到自己家小被推上战场的八旗兵,猛地举起手中的腰刀就朝身边的满洲兵砍了过去。
“兄弟们,为了我们的妻儿老小,咱们投明吧,楚王殿下说只要我们反正,他就会宽恕咱们和咱们妻儿的性命!”
“噗呲!”
带头的几个八旗兵很快就被被在后督战得大内侍卫砍翻,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仿佛一颗火星引爆了一堆炸药一般,精神压力已经到了承受极限的八旗兵,终于顶不住这无边的压力,转头扑向了那些个穿着黄马褂的大内侍卫。
倾刻间就有数百名不忍家小被屠杀的八旗兵起事,城头上顿时杀声一片。
见城头乱起,靠前指挥的陈二狗当机立断,即令本部兵越过密密麻麻涌向城墙的八旗家小,踏着无数八旗旗丁的尸体,扛着简易的云梯向着满清最后一个据点发出了潮水般的攻势。
由于满洲兵的反水,城头上此刻早已乱成一团,直隶绿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爬上了承天门那高耸的城头。
“快退回三大殿,引火之物都准备好了吧,咱们快走,狗日的马逆王贼,要本王死,本王也不会让你们好过,有伪明皇城和本王一起陪葬,本王值了。”
局势完全失控,杰书知道自己得末日已然来临,此时此刻,他已经丧失了理智,同在城头督战的索额图和佟国维也知道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在城头多待,吓得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往乾清宫方向跑去。
“投降者生,不投者死!”
皇城上无数的直隶绿营挥舞着大刀长矛,在城墙上向着还在抵抗的八旗兵冲了过去,那些个带头反正的满洲兵都有些眼色,发现明军上城,当场就跪了下来,还在抵抗的满洲兵和大内侍卫们也知道局势无法挽回,亦是如同风吹麦浪般跪倒了下来,惶恐不安地望着即将走到他们面前的直隶营兵。
“大清完了,先帝啊,奴才对不起您啊……!”
当然也有不惧生死的,从内城退到皇城的朗图和山岱对康熙还有几分忠心,在直隶兵几乎完全控制皇城城墙后,一个抹了脖子,另一个则是纵身跃下了城墙,口中还犹自叫嚣,说什么“清虽三户,亡明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