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出的琼州军骑兵只给了城内守军一个时辰的考虑时间,并言之凿凿地表示,在规定的时间内投降者不究旧恶,倘若是由大周军破开城墙的话,阖城尽屠之。
“怎么办?”
赶到贵阳西城城头的贵州巡抚杨雍建和按察使毕忠吉望着城下耀武扬威的伪周军骑兵,直惊的浑身都在颤抖。
陈胜却两眼放光,不念旧恶好啊,老子担心的不就是这个吗?可他又怕开了城后,伪周军不信守承诺,因此还是有些犹豫。
刘曾却气的咬牙切齿,他心知伪周军的威胁利诱已然让贵阳城中官员动摇,毕竟不追究旧恶,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了,自己和杨雍建等家小不在贵阳的官员是可以不顾一切坚持抵抗,可城内的其他中下级官吏可就不好说了,毕意城中大半官员都是广西人,他们没有家小牵挂,自然不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小被逆军屠戮。
最关键的就是他认为绝不可能投降的陈胜,城下的伪周军说的很清楚,只要在规定时间内投降,就不会追究旧恶,陈胜这狗东西本就是伪周叛将,他能为了自个身家性命投降大清,自然也会为了家小的安全向逆军输诚。
为了尽快打通入湖通道,分化广东的清军主力,马仲英在传书昆明时,曾下过军令,可接受原周军叛将投降,但必须剥夺兵权,接管他们的军队,至于清廷的官员,只要不是风评极差,又或者杀孽太多者,可优选留用,因为北伐一旦全面展开,琼州军的地盘便会深入到三楚,文官的缺额太大,不任用降官,还能用谁?
条件已经开出,接受改编,保证城中官民性命安危,且不追究他们从前所犯的罪孽,包括参与屠城事,这个条件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已是相当的优厚。
所以这会城头上大多数官员都放下了心中的担子,只拿眼看向紧呡着嘴唇,一言不发的杨雍建,等着抚台大人做最后决断。
贵阳知府刘层就站在杨雍建的身侧,他同样也死死地盯着面色挣扎的杨雍建。
“陈总兵……你可有守住贵阳的把握!”
良久,杨雍建缓缓开口,不过她没有询问别人,而是直接问向同样立在城门楼上的陈胜,因为他知道问这些文官不顶用,这个节骨眼上,武将的作用要比这些只知道之乎者也的文官强太多了。
“末将……末将并无把握守住城池,适才贼寇喊话后,不光上城协防的百姓人心动摇,就是末将麾下的兵丁也是丧了心气,说不定逆军炮一响,他们很可能就会作鸟兽散。”
尽管还在犹豫,但陈胜依旧说出了心里话,他不是不想守,而是没能力守,因为他知道倘若投降的话,即便是伪周军不追究他往日的罪孽,但他麾下的这三千巡防兵肯定会被改编,没了兵权,谁知道伪周军会不会秋后算账,可是他却无可奈何,更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对麾下的兵丁用强。
“能不能和他们说说,容咱们缓上几天……!”
见陈胜都没有把握守下去,杨雍建口气终于松动,但他还有一线希望,就是广西提督王秀清在大半个月前就抵达了桂滇边境,距离贵阳也就二十天左右的时间,要是王提督兵到,这贵阳还是有希望能够保住的。
“恐怕不能,伪周逆军说的很明白了,只给咱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考虑,一旦过了时辰,他们就会对贵阳发动攻击。”
一直没有说话的广西按察使毕忠吉开口了,他现在只觉得杨雍建的想法实在太可笑了,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您居然还想着城下的逆军会缓上几天,真是痴人说梦。
“你们要降就降,反正本官是绝对不会降的,本官自剃发受教以来,学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君臣大义,头可断,辫子不能断,血可流,气节不可流。”
见杨雍建似乎也动摇了,刘曾气的拔剑怒吼,他没想到这些世受大清恩遇的文官如此胆怯,为了性命竟把文人的风骨抛诸脑后,更没想到一日久疏的抚台大人也在逆军的兵锋前动了投降的念头。
城头上的清廷官将在投降与不投之间犹豫不定,城内的清军巡防兵这会也起了心思,官员们因为权位不肯投降,但他们却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楚,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贵州本地人,既没有家小羁绊,又没有功名富贵留恋,最关键的是他们大多数都是原大周军,他们也相信城外的周军即使不信守承诺,也不会为难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兵丁的。
“可曾打听清楚了?”
贵阳北城城门附近,几个千总和把总模样的低级军官正扯着一个到西城运送物资的把总询问。
“打听清楚了,大周军只给了咱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只要咱们在规定时间内投降,那就对咱们既往不咎,如果不投降,那可就屠城灭族了。”
说话的把总姓秦,也是原周军旧部,清军攻入贵州时,吴周军主力溃败,他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投降了清军,因他是贵州本地人,遂被清军充为向导官,吴周军彻底败亡后,他在清军那边也积功升到了把总。
经历过由清变周,由周变清的他清楚地知道底层士兵投降,不过是换身衣裳的问题。这年头,只要有饭吃,替谁卖命不是卖?现在局面很明显,贵阳不可能撑下去,只要周军一发力,这城说不定立时就能破了,若是由周军破城,那可就全完了。
“他奶奶的,爹死娘嫁人,为了咱们的家小,只好对不住总兵大人了,你们几个快点好兵,咱们这就破了贵阳北城,迎接大周王师进城。”
问话的那个千总似乎在这群人中很有威望,在听到姓秦的把总说周军以屠城相威胁后,当场就下了决心,要开了贵阳城,向城外得周军投降。
“嗻……!”
蛇无头不行,有了这个千总带头,一众清军低级军官立时跟着大吼一声,招呼着各自的手下就急吼吼地向北城城门奔去。
周军主攻方向是贵阳西城,因此驻守北城的清军将领只有两个游击,突然看到这么多兵丁乱哄哄地跑过来,二人竟以为西城方向出了乱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冲的最快的秦把总枭了首级。为首的那个千总见秦把总得手,也不再攻北城城墙,索性带着人一头钻进了城门洞子里,打开了贵阳北城。
北门打开的消息传到还在犹豫不定的杨雍建耳中时,他知道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再去做什么了,唯一补救的法子就是赶紧一块跟着那帮兵丁投降,否则误了时辰,大家都得跟着死。
望着一群扶着大檐帽,争先恐后下城的同僚们,刘曾举着长剑哀嚎一声,吴逆猖乱以来,投降变节的官员不知凡几,本官世受大清恩惠,又岂能附逆从贼,圣上,微臣不肖,不能保有贵州省城,致使湖广门户洞开,虽百死不能赎罪也。
望着城墙下一个个跟在伪周逆军身后摇尾乞怜的满洲官将,望着宛如潮水涌进城门的伪周军,刘曾没有辜负他的诺言,在琼州军上城的那刻,轻蔑地朝着正向他扑来的琼州军士兵一笑,然后狠狠地将手中的长剑捅进了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