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名清军大营。
自两广总督金光祖和镶蓝旗汉军都统班际盛率军入桂后,简亲王喇布就紧急从梧州又抽调了十个牛录的镶蓝旗满洲兵转入了高州,并以提备海贼的名义令潮州总兵刘进忠率军回返驻地。
这样的布置,明摆着就是提备大清的平南王殿下,再加上靖南王耿精忠被锁拿下狱的前车之鉴,令尚之信充满恐惧。
他现在是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没有一心一意跟着吴三桂造大清的反,他甚至能想象得出靖南王耿精忠在天牢里的凄凉。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佟抚台,你说本王现在向朝廷请旨去藩,圣上能放过我海城尚家吗?”
望着辕门处高高悬挂的平南藩镇藩大旗,望着大旗上旗幡上张牙舞爪的四爪巨蟒,大清的平南王殿下油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
“殿下,皇上素来刚愎,说的好听一点是乾纲独断,说得不好一点,那就是独断专行,当年若不是鳌拜等人据理力争,不惜带两黄旗围了大清宫,这天下轮的到皇上这一系坐吗,可是皇上甫一亲政,便拿下了鳌拜,大清入关,要不是我三藩浴血厮杀,他爱新觉罗家能占有中原这花花世界吗?如今他位置坐稳了,却卸磨杀驴,平西和靖南二藩实在是他逼反的,如今吴三桂死了,耿精忠也被拿了,下一个不拿殿下还能拿谁?”
佟养钜乃是大汉奸佟养性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已经62岁了,因为康熙生母佟佳氏是其侄孙女,算起来还是康熙的太爷辈,康熙十六年,为了稳定平南藩,康熙就是令佟养钜巡抚广东,可康熙万万没想到,佟养钜一到广东,就坚定地站到了尚之信身边,不光伙同尚之信逼死了尚可喜,而且还举广州全省响应吴三桂。
现在尚之信因为抗不住清廷的压力,生出了交出兵权的心思,这让佟养钜很是郁闷,真要交出了兵权,那人家只要遣上一两个狱卒就能把你拿了,到时候自己这些跟随平南藩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好下场?
“佟抚台说的不错,当今皇帝刻薄寡恩,又固执已见,所用之人又都是阿谀奉承之辈,如今我平南藩势弱,索额图之流断然会踩咱们一脚,说不定,还会兴起大狱,王爷若是同意撤藩,那属下等皆死无葬身之地,还请王爷熟思之。”
原广西巡抚,现任广西按察使陈明洪本是辽东人铁岭人,隶汉军镶蓝旗,以笔帖式授户部主事,康熙十三年累迁至广西巡抚,十五年从尚之信反清。
做过一次叛臣的陈明洪,知道皇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因此力谏尚之信,务必要牢牢把广东的兵权抓在手里,这样才能令清廷投鼠忌器。
“唉!我知道二位说的有理,可是以吴三桂之强,尚不是大清军的对手,我平南藩不过区区十五个牛录,还有几镇绿营,拢共不过一万五千军,若一意和朝廷对抗,一旦岳乐破了昆明,十余万西征大军便可东下,那时候再请撤藩,岂不是更加被动。”
大道理谁都懂,但力量如此悬殊,尚之信实在是没有办法,当然他也存了侥幸心理,便是他曾经和康熙的老子福临拜过把子,再者当年投周,也给朝廷上过折子,现在他唯一的指望,就是皇帝能顾念旧情,让他安心当个富家翁。
佟养钜和陈明洪对视一眼,刚想说话,辕门外却响起了侍卫统领田国雄的声音:“王爷,石廷玉有紧急军情禀报。”
“……,你去把他带进来!”
尚之信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南宁的战报隔两日就会送到高州大营,自身难保的平南王殿下哪有这个闲心管明贼的破事,不过石廷玉乃是耿精忠的舅舅,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尚之信还是令田国雄把石廷玉唤了进来。
“王爷,金总督密报,朝廷要对平南藩下手了,宜昌阿手中就有捕拿咱们的圣旨。”
熟料,石廷玉进了军营后,只微微和佟养钜和陈明洪等平南藩官员拱了拱手,便火急火燎地将王复汉提供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全都抖了出来。
“什么?”
“你说什么?”
佟养钜和陈明洪同时变色,尚之信也脸色大变,急忙喝道:“金总督是怎么知道的?”
“据金总督所说,这个消息是滇南参将王复汉透露的,不过此人甚是谨慎,只是以向总督大人问安的名义,在案几上留了水字,但班统领和金总督二人一致认为此事做不得假,至于王复汉,为什么向咱们透露消息,却不得而知。”
石廷玉说完之后,就是一把抓起案几上的茶壶,对着嘴就狠狠灌了几口。
他实在是路赶的太急了,这会喉咙就跟着了火一样,再说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谁他娘还在乎什么虚礼。
“区区一个滇南参将,他如何知道如此要事,且其人行止甚是可疑,本王恐怕是有人故意离间。”
到了这个地步尚之信还是不敢面对现实,他为大清流过血,立过功,他不相信他看着长大的康熙皇帝玄烨会杀了自己。
“咱们若束手就擒,那可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平南王您可要三思啊,我平南藩一路替大清从辽东打到广东,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他顾念旧情了吗?只怕咱们前脚交了兵权,后脚就要把咱们解送京师。”
田国雄慨然道:“王爷,刀都架到咱们脖子上了,再等下去,无异于坐以待毙。末将愿带兵回返广州,替王爷拿了宜昌阿,有没有圣旨,一搜便知,若没有,末将愿引刀自刎,若有……咱们就反了他娘的。”
“末将也愿意去!”
石廷玉也连声附和,他族姐石灵元是耿精忠的母亲,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靖南王府已经倒了,这事保不齐就会牵连到布哈什石家,所以逼反尚之信便是自救。
“他娘的,既然玄烨不仁,那就休怪本王不义,你二人这就带五个牛录的藩兵,以护送本王回府养病的名义,拿了宜昌阿。”
面对近在咫尺的威胁,一向首鼠两端的平南王尚之信,终于硬气了一回,因为不管是田国雄还是石廷玉动手,这和平南王殿下动手的性质没什么两样,那还不如由他亲自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