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持盈公主是真美,肌肤胜雪、眼含秋水、眉如远黛,这些形容都可以用在她的身上,总结而言,国色天香。
这倒是在情理之中,高祖皇帝本就是世家出身,姿容不俗,所以是高祖而非太祖。他的皇后则是慈航一脉的祖师,姿容更不必说,有问鼎天下第一美人的资格,太宗皇帝便集父母之所长。
后世皇室,娶妻自然也都是美人,这么一代代传承下来,无论男女,都是美姿容,比如秦凌阁,被盛赞为天下第一美男子。
所以持盈公主的美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到了李长歌的层次,美貌已经是一个很微不足道的因素了。最起码齐玄素就不十分在乎张月鹿相貌如何,漂亮固然好,平庸也无关紧要。当然,张月鹿同样是这样看待齐玄素,双方是相互选择的。
持盈公主显然还记得齐玄素和张月鹿,与两人主动见礼:“齐真人、张真人,近来可好?”
齐玄素和张月鹿还礼道:“一切都好。”
齐玄素给张月鹿使了个眼色,同为女子,有些话由她来问便不那么突兀,也不会冒犯。
张月鹿会意,开口问道:“自帝京一别,多时未见,殿下可好?殿下什么时候来的玉京?”
“一切安好,今天刚到。”持盈公主微微抿嘴。
张月鹿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公主是来找……永言道兄的?”
这句话让齐玄素来问,就有点不那么礼貌了,不过同为女子的张月鹿来问,倒也还好。
持盈公主微微点头,问道:“张真人见到永言了吗?”
张月鹿道:“清微真人把永言道兄单独留下了,好像有话要交代,应该快出来了。”
持盈公主道谢一声,便往北辰堂行去。
齐玄素和张月鹿不约而同地望向持盈公主的背影,也不知是否错觉,竟有几分落寞孤单。
张月鹿问道:“李永言是怎么想的?”
齐玄素分明没有什么感情经历,却摆出了过来人的姿态,感慨道:“女人总是喜欢坏男人,而男人也逃不过坏女人。也许李永言更喜欢魔女、妖女一类,不喜欢这种被皇家礼仪规训出来的正经女子。”
张月鹿道:“那我就不得不问一句了,根据齐先生的高论,你的坏女人是谁?难道我是个坏女人?亦或者,你不是男人?”
这三连问可太犀利了。
齐玄素怔了一下,回答道:“你就是坏女人,好女人不会这么问。”
张月鹿不怒反笑:“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齐玄素如小殷一般理不直气也壮:“我有说我是好人吗?”
张月鹿道:“走吧,坏东西阁下。”
各位真人的车都停在外面,众人离开了北辰堂,各自乘车离去。
齐玄素和张月鹿同乘一车,设下了禁制,张月鹿这才说道:“说说吧,你和东华真人谈话的结果。”
齐玄素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张月鹿这次就十分配合:“先说好消息。”
齐玄素道:“好消息是东华真人愿意帮忙。”
张月鹿并不意外:“但是呢?”
齐玄素缓缓说道:“东华真人有个条件,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那就是拜师。”
张月鹿愣了一下:“东华真人的反应真快。”
齐玄素道:“你不要不当一回事,如果我拜了师,我们又结为道侣,慈航真人是我的岳母,那么东华真人是你的什么人?”
“公公。”张月鹿玩笑道,“那我可真要头疼了,七娘当婆婆,东华真人当公公,这个‘福气’有点大。原以为是你个穷小子勇闯张家大宅门当赘婿,到头来发现,其实是我这个小村姑嫁入豪门立规矩。”
齐玄素道:“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还会主动开玩笑,不端着张次席的架子了?”
张月鹿白了他一眼。
齐玄素把话拉回正题,问道:“你是什么看法?”
张月鹿沉思了片刻,说道:“我与你的这位师父齐浩然并无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所以我站在比较功利的立场上看待此事,我的看法是不要务虚名而处实祸,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就不要过于在意虚名了,就算你心里还放不下,也得做个决断,毕竟争取东华真人的庇护和帮助才是你立足当下的根本。当然,不要过于在意虚名不等同于完全不在意名声,可以拜师,却不能现在就拜师,等我们查清这件事,证实了各种猜测,证明齐浩然的确背叛了你,互不亏欠,我们再答应东华真人也不迟。”
齐玄素道:“如果这件事成了,那么不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还牵扯到裴家和张家,事关重大,所以东华真人还要我再问下七娘和天师的意见。”
张月鹿笑了笑:“这下真成联姻了。我算看出来了,我们的婚事大概要推迟了,是张家和姚家联姻,还是张家和裴家联姻,区别很大,恐怕要等弄清了,真正定性了,我们才能正式结成道侣。”
齐玄素没再提他和齐浩然的感情如何如何,毕竟张月鹿开始就说了,她跟齐浩然没感情,也不打算共情这段虚假的师徒关系。
她完全就是从利害得失出发,说得直白一点,这关系到齐玄素还想不想在道门更进一步的问题。如今他和姚家的离心几乎是必然,又跟李家有矛盾,张家这边连张月鹿都防,更不必说齐玄素这个女婿外人了。
齐玄素还能指望谁?也就是东华真人了。
所以张月鹿的话既委婉也不客气。
不管你是怎么想的,要赶紧做一个决断。不要再婆婆妈妈、犹犹豫豫。昨天那种伤情状态,喝一顿酒,老张温柔地哄一哄,抚慰一下,就算过去了,不要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也不要再提。
放得下或者放不下都得放下,以一个全新的面貌来面对以后。
毕竟这是权力斗争,动辄你死我活,是几方势力为了争夺最高权力和最大利益的战争。不是风花雪月、卿卿我我,不是谈情说爱、伤春悲秋,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让你凄凄惨惨戚戚,悲悲切切哀哀。
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常人所不能得,成常人所不能成。
张月鹿在这一点上,既温柔又严厉。
昨晚温柔地安慰齐玄素,今天便要严厉地提醒齐玄素。
她从来都不是齐玄素的附庸,她是齐玄素的坚定盟友、谋主、未来道侣。
齐玄素点头道:“你说得对,就算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咱们的婚事,我也得早定决心了。”
说话间,已经抵达了太上坊。
齐玄素和张月鹿步入张月鹿在这里的小家,两人一前一后进门,各自脱下头冠和鹤氅。
“七娘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张月鹿一边换下云履,一边问道。
齐玄素的动作一顿:“在这一点上,我和东华真人倒是不谋而合,东华真人认为七娘是可靠的,我也认为七娘是可靠的。”
张月鹿走入客厅之中:“我同样希望如此,如果七娘都不能信任了,那么你的精神世界便要崩塌了。”
齐玄素没有嘴硬:“我会怀疑自己整个人生的意义。”
这座小房子是张玉月亲自设计的,主打一个东西合璧,不伦不类。后院那里有凤麟洲的缘侧,卧室是典型的中原风格,配有雕花的窗格,而客厅则是西式的,成套的沙发、大茶几、落地灯、水晶吊灯,甚至还有一个酒柜。
张月鹿来到酒柜前,开了一瓶酒,倒在八棱玻璃杯中,小口慢酌。
当然不是“醉生梦死”,天天喝“醉生梦死”,张月鹿的财政也撑不住。只是普通的酒,对于张月鹿而言,就是有些味道的水。
齐玄素没有喝酒,而是想着,一个抽烟,一个喝酒,真是绝了。
小殷在这两个榜样的教导下,该不会既抽烟又喝酒吧?
还有,收集卡片这个习惯说不定是跟他学的。
在齐玄素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这么一个景象,手短脚短的小殷,戴着大号墨镜,左手端着长长烟杆,右手摸了一把牌,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大摇大摆。
这画面太“美”。
正当齐玄素出神的时候,张月鹿坐到齐玄素斜对面的沙发上:“想什么呢?”
齐玄素如实回答道:“我在想,你和七娘加起来就是抽烟喝酒,小殷跟着你们两个,前途堪忧。”
张月鹿忍不住笑道:“天渊,你是想劝我戒酒吗?我就这一个爱好了。”
齐玄素摆手道:“没有这个意思。”
然后齐玄素转开了话题:“我们现在算不算……别人说的那种‘同居’?”
张月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想干什么?”
齐玄素假装随意道:“天也不早了,我今晚睡在哪里?”
张月鹿伸手一指:“你可以睡在张玉月的房间。”
“不好吧,这可是其他女人的闺房,你就不介意?”齐玄素故作姿态。
张月鹿无所谓道:“不介意,她的私人物品都搬走了,就是个空房间而已。”
齐玄素不甘心:“昨晚……”
“昨晚看你伤心,是例外。”张月鹿不为所动。
齐玄素叹息一声:“其实我现在也挺伤心的。”
张月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那你慢慢伤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