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如梦幻,人流如海潮。
朱文奎用力地抓着韩夏雨的手,紧张地看着远处的人流。一旁的两个宦官更是寸步不离跟着,目光时不时扫过人群,似乎与某些人有目光交会,微微点了点头。
韩夏雨蹦了起来,自己没日没夜学了那么多字,连书都背了一本了,终于找到机会溜出了皇宫。至于身边的这两个尾巴,甩是没办法甩掉了,不过他们是朱文奎的内侍,没他们帮忙自己也出不来。
“那,这是赏你们的。”
韩夏雨拿出了二两碎银子,很豪气地交给了内侍。
内侍对视了一眼,感情这位姑娘真以为自己两个人,为了赚这二两银子就把朱文奎送到了宫外了?她这么聪明,不知道没皇上的命令谁都不可能让他们离开吗?
罢了,有钱拿总是好的。
“谢小娘子赏赐。”内侍收起银两,指了指远处,道:“中城最是热闹,不妨我们去那里?”
“好啊。”
韩夏雨带着朱文奎就要走。
朱文奎有些不安,回头看了看皇宫方向,道:“若是让父皇和母后知道了,你会不会挨打?”
韩夏雨蹲下身,对朱文奎眨了眨眼,道:“要挨打我们一起挨打,你可也是主谋……”
“我才四岁!”
“虚岁五岁了。”
“我……”
“走啦。”
韩夏雨拉着朱文奎,满眼星光。
钟粹宫。
宁妃正在整理账册,今年晋商可是运来了不少羊毛,为了处理这些羊毛,在城外开办了几个清洁厂与纺织厂,虽然厂子迁移出去了,但总会有一批上等的羊毛送入宫中,专供皇室。
而这一笔笔进出的账目,就需要厘算清楚。
青青端来一碗参汤,轻声道:“娘娘,这是尚膳监专门熬的补齐参汤。”
宁妃合上账目,接过羹汤,道:“我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去文楼候着夏雨吧。她这段日子倒是勤勉,听说学问进展不错。”
青青含笑回应:“那边有子衿、子佩候着。解阁名满天下,有他亲自教导,定是出类拔萃。”
宁妃吹了吹热气,品尝了一口参汤,看着里加的人参片,刚想说话,突然感觉胸口一闷,胃瞬间翻江倒海,咽喉里顿时有什么想要喷出来一般。
“啪啦!”
汤碗跌落而下,刹那摔成几瓣。
“娘娘!”
青青有些慌了,看着连忙跑到一旁,呕吐的宁妃,高声喊道:“不好,这汤里有毒!”
宁妃的侍女落梅等纷纷赶来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宁妃,又问明青青情况,连忙命人通知皇后、传唤太医。
马恩慧正在慈宁宫陪着吕太后,突然听闻宁妃出了意外,连忙告别太后,赶到钟粹宫。
“怎么回事?”
马恩慧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体虚无力的宁妃,对钟粹宫的宫女厉声问道。
落梅等人连忙下跪,青青呜呜地说道:“不是我下的毒,不是我,我从尚膳监端来的参汤,娘娘喝了之后就吐了不停。”
“参汤?”
马恩慧看了一眼身旁的隐秀,隐秀走到桌案旁,捡起破碎的汤碗,拿出银针试探了下,又伸出手,沾了点残余汤水,品了下便又连忙漱口。
“回禀皇后,确系是参汤,没有其他药物。”
隐秀奏禀。
马恩慧相信自己的侍女,她对草药的研究颇多。只不过看宁妃连说话难虚弱的样子,不像没事。“太医怎么还没来?”
马恩慧催促。
“来了,来了。”
侍女从外面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太医程名相。
程名相将药箱放下,刚想行礼,马恩慧便摆了摆手,连忙说道:“虚礼就免了,快看看宁妃身体如何?”
程名相见此,还没跪下去的身体又站直了,匆匆到了床榻边,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只道了声“失礼”,便将两根手指搭在了宁妃手腕处。
“这是……”
程名相深吸了一口气,仔细感知。
没错,脉息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盘走珠,这是滑脉无疑!
不行,还得再确认一遍。
程名相再次感知,收手起身,询问道:“宁妃娘娘之前可是呕吐了?”
青青连忙解释了一番。
程名相看着惶恐不安的青青,笑着摆了摆手,道:“这可不是什么中毒。”
“哦?”
马恩慧微微抬头。
程名相对马恩慧、宁妃郑重行礼,道:“恭喜皇后,恭喜宁妃,此乃喜脉。”
“喜脉?”
宁妃惊讶地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恍若做梦,伸手轻轻抚摸了下平坦的腹部,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怀孕了。
马恩慧惊喜地站了起来,连忙问道:“当真?”
程名相保证道:“千真万确,已有近两个月。”
近两个月?
推算这个时间,正是朱允炆微服私访苏杭的日子。
马恩慧想起怀朱文奎的时候,也没见像宁妃如此吐的昏天暗地,当时好像并没多少不适,只是身体疼痛了一段日子……
程名相解释道:“这与个人体质有关。”
马恩慧了然,命程名相写下安胎方子,然后领赏去。
后宫震动了。
淑妃、贤妃前来贺喜,一个个羡慕不已。吕太后得知消息之后,当即拿出了自己珍藏的上等补品,一股脑送到了钟粹宫。
这边忙着通知朱允炆,马恩慧正陪着宁妃,准备进行一场保胎教育,手一伸想起来了,朱文奎和韩夏雨还在文楼呢,连忙派人去喊过来,结果来人支支吾吾,说了半天,直至马恩慧发怒,才说道:“皇子不见了……”
马恩慧几乎暴走,咋滴,人家这边刚怀孕,那边就把自己儿子弄丢了?
子佩见事情瞒不过去,只好交代:“皇上见皇子与韩小娘子苦闷,便下了旨意,让其‘偷偷’溜出宫去,眼下应该正在中城……”
马恩慧听闻是朱允炆的意思,放心下来。虽然他们只是孩子,但朱允炆能让他们出宫,显然会做好准备的,这两个人每天都有几十双眼睛盯着,不会有什么事。
武英殿。
朱允炆正在与内阁、兵部、五军都督府官员商议关外军情,双喜站在门外,见皇后身边的侍女隐秀亲自前来,便知事是不小,但依旧拦了下来。
“皇上正在与大臣商议军情,没有传唤,任何人不得入内。”
双喜很是负责地说道。
隐秀与双喜很是熟悉,一个是皇上身边的人,一个是皇后身边的人,想不熟悉都难。
“皇后务必让我即刻见皇上,有天大的事要通报。你若耽误了,小心吃板子。”
隐秀仗势欺人。
双喜拉着苦瓜脸,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行行好,晚点过来吧。就在不久之前,大宁八百里加急传到,皇上紧急召见大臣商议,此时谁敢打扰。”
隐秀毫不客气,道:“让开,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皇上。要么你去通报,要么我就硬闯。”
双喜无语,你硬闯能进去试试,皇后来都未必好用,不过看隐秀这神情,似乎不像是开玩笑。
“有什么消息,你告诉我,我稍后转告皇上。”
“想得美。”
“呃,到底是什么事,你不会害我吧?”
双喜拿不准地问道。
隐秀翻了个白眼,道:“害你有什么好处?”
双喜仔细看着隐秀,跺了跺脚,转身进入武英殿中,听闻着铁铉正在谈论宁王谋局,小心翼翼地到了朱允炆身旁,低声道:“皇上,皇后身边的侍女隐秀紧急求见。”
“朕不是说过了,国事期间,任何人不见?”
朱允炆瞪了一眼双喜。
双喜心头一紧,连忙说道:“似有大事。”
朱允炆没有理睬双喜,直至铁铉说完,方道:“铁尚书高论,自是有理。来人,上茶休息下,稍后再议。”
起身,朱允炆走到武英殿门口,看着隐秀,不等发问,隐秀便跪下行礼,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宁妃有喜了。”
声音传入大殿,解缙、郁新、铁铉、徐辉祖等人顿时兴奋起来,一个个交头接耳,热闹不已。
朱允炆先是一愣,旋即狂喜,连忙对大殿中的大臣道:“关外局势,拟成奏章文书递送上来吧,朕今日可没心思听你们议论了,哈哈。”
“恭贺皇上。”
解缙等人齐声。
这些大臣都是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朱允炆这一脉实在是太过单薄,这都登基两年多了,膝下只有一个皇子,这怎么行。
不是诅咒朱允炆,而是古代孩子夭折实在是太常见了。
比如朱元璋的第九子、第二十六子,都可是早夭之人。孩子长到五六岁夭折的也不少啊,比如历史上的景泰皇帝朱祁钰,孩子都六岁了,硬生没熬过去。
皇上血脉不能太过单薄,人多了容易斗争,这是副作用。但也有人多的好处,至少老大挂了,后面还有一堆备胎可以排队……
若只有一个儿子,又不小心夭折了,这大明江山谁当家,谁做主?
眼下后宫有喜,这就是给大明江山打下了定海神针,至少皇子的问题就在朱允炆这一脉里面选,不至于到藩王叔叔家里去挑人……
大臣走了,开始在各衙门里八卦起来,这朱允炆刚到钟粹宫的功夫,宁妃有喜的消息已经传出了皇宫,到了民间……
八卦的速度,远比神马媒体更有效率。
朱允炆看着虚弱的宁妃,接连问道:“脸色怎么这么白,可吃了补品,太医怎么说?”
宁妃见朱允炆如此,心头满是幸福,笑弯了眼,轻声道:“臣妾只是孕吐有些厉害,吃不得东西,不妨事。”
“吃不得东西怎么行?有没有想吃的,朕让尚膳监给你准备。”
朱允炆拉着宁妃的手,微微用力。
宁妃笑着没有说话。
朱允炆看向马恩慧。
马恩慧走近了,含笑道:“皇上不用担忧,臣妾已调了八名有经验的嬷嬷进入钟粹宫,日后生活起居,皆由四人负责。只要宁妃妹妹想吃的,臣妾定会让她满意。”
朱允炆看着马恩慧平和与慈静的目光,道:“这段时日,皇后要多费心了。”
马恩慧清楚眼下国事繁忙,北面又有军情,朝廷又在筹备武举与大朝觐,朱允炆很难抽出时间陪伴宁妃,便主动揽了过来:“臣妾会照顾好宁妃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