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发生了什么事,北隅还会产生些风吹草动,可是东夷?荒蛮外域,那里就是天翻地覆了,北汉也不可能朝它那边瞅上一眼。
如今,整个北汉的目光都盯在塞外大草原的厮杀上,是不会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他顾得。陈国也不会,他的注意力全在狄族上。卫国、中山两国也是不会,它们的目光从没有超脱过北隅。
只有燕国,六国中只有燕国,会密切的注意着高丽国的一举一动。竟然被一个东夷蛮国穿过东隅打进了自己的土地里,燕国上下都恨透了高丽。
不过现在燕国高层人心中却都荡漾着无比的幸灾乐祸,高丽这孙子这次损失大了,被人捅了后门,还在一战中输掉了一支三万人的留守部队,以致使整个国门大开,一州之地空虚无比。高丽就算能平定下这波动荡,自身实力必也损失严重。而更别提靺鞨人、黑水夷那狠辣无比的歹毒手段了,燕国显贵们只要想一想就头皮发炸,实在是太惨了……
夏收后的田野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骑兵,飘舞的旗帜和海洋一样。
风吹得大旗猎猎声响,金兀可哈哈大笑,望着不远处的城池,得意的对身边将领吩咐道:“传令下去,将附近村庄的青壮全部抓来,让他们跟着我们走,不肯者直接杀掉!”
“是,首领!”
“我们列水部族的勇士可不能做无谓的牺牲,不然高丽狗就笑了……”望着城池,金兀可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他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就要驱赶着高丽青壮去充当先头部队,让他们去消耗和大乱高丽军的力量与队列。
到高丽军队阵脚大乱时,才是列水部族勇士冲锋厮杀的时候。
他的骑兵总共只有两万人,金兀可是带着他们准备复仇的,而不是领着他们去送死的。
很快。附近村庄里就传来了凄惨的哭喊声,金兀可面无表情的坐于马上,思索着如何才能最快的攻下营州这片守备空虚的地盘。只要列水部落狠狠从高丽人身上撕下一块大肥肉,只要能让其他的靺鞨人、黑水夷人看清楚高丽人的虚弱,那他们才会群起而攻之。
金兀可从来不认为只靠自己就能报仇雪恨,列水部落只会起到一个领头的作用。当靺鞨人、黑水夷人都投入进这场战争的时候,那才是对高丽真正的报复。
夜深人静时,崔智孝幽幽的醒转。
忍着疼痛,在漆黑柴房内挪动着身体,背靠着墙坐起来。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崔家是柳城的大户,家大业大,整个崔家集的土地都是崔家所有。作为崔家掌家的家主,崔智孝是附近百里之内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
不仅整个镇子都被靺鞨人占据,自己一家老小,男丁也只活下了自己一个。
而如不是誓死不肯说出崔家金库在那里,那群该死的靺鞨人又怎会留下他的xing命?
为了逼迫崔智孝说出钱财所在,靺鞨人甚至拉着崔家女眷在崔智孝面前肆意jiānyin蹂躏。但是心存死志的崔智孝就是不肯吐出半个字……
“该死的老东西,杀了他——”
金奎没时间再在崔家集停留了,后面传来消息,部族的大军已经完全拿下南浦郡。他叔叔金兀可已经统领着大军向开城郡杀来了。作为全军的先锋。他必须尽快拿下柳城,为大军打开通向凯成的道路。
第二ri清晨,地平线上腾起烟尘,一片闷雷一样的声音滚滚传来。贴在地上。人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这是一群骑兵在奔驰。
这些骑兵大半身着铁甲,但怎么看铁甲都有些不合身。马背上没有毡毯。形如胡狄的部族武装。
这就是金奎的千骑队,话说,这些不合身的铁甲,也是有了那场决定xing的大战胜利之后,列水骑兵才配的上的。之前他们披挂的可都是牛皮甲。
人人双马,虽只有千骑,却声势浩大,在远处看,甚至觉得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这时柳城城上的高丽士兵全部上阵,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雷声般的动静,越发的大起来。
三四丈高的城池似乎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看到这一幕,守军的脸sè都变了。柳城并不是什么险要,所在开城郡虽是高丽国的边州州治,但前头有南浦郡顶着,它这边算不上边郡。且高丽二百多年了一直就是东夷的霸主,只有他们打人家欺压别人的份儿,从没见有人赶来摸老虎屁股的。如此柳城这样的所在,城防之老化松懈可想而知。
四丈都不到的城墙,没有马面碟楼,只有四角有四个角楼。床弩没有,火油等守城必须也没有。有的滚木礌石也这几ri里紧急拆迁城外房屋市集扒来的,他们甚至连外面的树木都没有来及砍伐。
还不曾战斗,数百守军们就吓的变sè,身体微微颤抖,但他们却不能后退。
他们都是本地的兵卒,一家老小可都在后面的柳城城内,守不住这面城墙,让列水骑兵攻杀过去,他们的家人、妻儿都会惨死在列水骑兵的刀下,这情况下,又如何能退缩呢?
列水部族的残暴,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几乎过路屠村,让他们杀进城来,必是屠戮一空的结果!
守军死死盯着远处,发现迫近城池的果是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的奔驰速度非常快,不过靠近了,也都辨认出来,这只有千人左右。
千人骑兵,哪怕再勇猛,又怎么破得了有一曲守兵外加上千青壮守护的柳城呢?
“我们的家人都在柳城城中,要是柳城失守,以列水部的凶暴,他们只能一死!”柳城县令大喊的说着:“为了家人,为了亲朋,我们必须守住城池!”
一时间城头士气倒是镇定了下来。
靠近着关卡,骑军中传出一个声音,滚滚行进的铁骑就停了下来。
奔驰中当然不能保持队型。但是停下后,很快就自动形成和保持着严整的行军阵列,而最前面的,就是金奎。
金奎并不因为是千骑长,就躲在后面,东夷人以勇武论英雄,为将者自要身先士卒!
哪怕他是千骑长也不能例外!
何况金奎还是金兀可的侄子,在拼杀时,更要勇冠三军方成。
金奎这时冷哼了一声,向上看去。神情yin冷。
“高丽狗就是不堪一击,上次大战,我用一千骑就击溃了他们一营兵马,高丽人也就只有依靠这些城池关卡了。”
左右百骑长都经历过上次的大战,听了都是一阵嗤笑。
如果只依靠列水部族自身的力量,两万骑兵就是能拿下空虚的营州损失也肯定会伤筋动骨。但是,金兀可为他们想到了一招制胜的法宝。
第二天,金奎带着骑兵卷土重来,烟冲滚滚。城头高里守军和百姓急忙看去,只见烟尘弥漫,列水骑兵们驱使着成千上万百姓,不时对着shè箭。让他们在惊恐中不得不扛着简单的登城梯向前奔跑着。
这些百姓中有男有女,但是大部分是青年,此刻却都惊慌哭喊着,带着无比绝望的神情。
骑兵呼啸着来回奔驰。将这些人像牛羊一样,驱赶着。
“传令下去,让纥石百骑加在这些高丽狗中攻城。告诉这些高丽狗。让他们知道,阵上谁敢有后退者,格杀勿论!”金奎脸上闪动的是暴戾的杀戮。
随即下命令着。
驱赶着这些在列水部眼中毫无价值的高丽人做攻城先锋,让高丽人自己人杀自己人!
于金奎看来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手段了。
消耗掉柳城的兵力物力,以及士气,那柳城就是一熟透的果子了,是时再让自己骑兵做最后的进攻,一举夺下,不在话下。
上万高丽百姓,被迫向着城池冲来。
面对这一情况,柳城县令先是一闭眼睛,转眼再睁开时,满脸就仅是冰冷了,命令着:“shè!”
只听“噗噗”的连声,顿时城下一片片百姓跌在地上,许多人血肉模糊,身上是箭穿过的粗大血口,有些人还一时不死,只是滚到地上凄厉地惨叫着。
城下百姓都是心胆俱裂,他们调转回头,狂叫着向后逃去。
可金奎那里容他们退却,之前说的话可不是白说的。不仅人群中的上百列水骑兵抽刀砍杀起退却的高丽人,一旁时刻准备着的列水骑兵,也在第一时间弯弓shè箭。
只有几十步的距离,人群那么密集,对着逃回来的高丽百姓shè箭,那真是百发百中。顿时人群就又死了一大片,更有不少的人血流如注,捂着血肉模糊的伤口惨叫着跌在地上嗷嚎。
高丽人老实了,他们像温顺的羊群一样,任凭列水骑兵驱使着。
一批批高丽百姓在骑兵的驱赶下,不断的向着城池冲去。
一拨在乱箭下死去,又一拨涌了上去。
这时的高丽人很难说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只是晚死和早死的区别,他们麻木的想要攀爬上去,想要冲进城去。
本来柳城城下还有一条高丽军民,前几ri突击挖掘的一条护城壕,一丈来宽,七八尺深,可不断的有人冲挤进去,渐渐的尸体都把护城壕给填满了。
踩着同胞的尸体,顺从的高丽人,继续向着柳城冲去。
这些人不断的消耗着柳城守军的箭石、士气,还有更重要的体力,看着这一幕,金奎不由仰天大笑。
“杀,杀。杀光了自己人,我看你还有什么力气来抵挡!”
混入高丽人群中的一百列水骑兵,至今也不过损伤了十多个,而高丽人已经死去了五六千。
上万高丽人,看这个速度,也不过是再有个把时辰功夫。
这时,又有一群高丽人,在列水骑兵的驱赶下,抬着巨木,向着城门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但是转眼之间。就被城头守军shè杀干净。
只是这一批高丽人死后,又有人在列水骑兵的驱赶下,继续向着城门撞去。
终于,上万百高丽人在三个时辰内死光光。
鲜血汇集成一大片,甚至短暂时间内,变成了河流,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战场上,每个人的脸上最后都只剩下了麻木。
“敌兵已疲惫,物资已耗尽。”见此情景,金奎高举长刀。下达了命令:“攻城!”
……
……
开阳郡,郡城。
太守府内,气氛很压抑。
开阳太守李保荣此时焦虑不堪,坐在上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八十里处,柳城城下,列水部的兵马已开始攻城了,虽然第一天没有见真章,可战报传来打头阵的就变成了自家百姓。现在一阵阵战报是不断传来,却越发的让大堂内的这些人感到心烦气躁。
七ri前的那场大战,不仅丢了营州三万大军,更折掉了营州的军政长官。以及秘书长。营州刺史和长史都挂在那一阵中了,现今的刺史府只剩下治中还在。但年近六十的老治中,惊吓之下一病不起,现在开阳郡城竟然是李保荣这么个太守拿主意。“唉!”
列水恶寇虎视眈眈。这开阳城能否守住能守几ri,真是不好说啊。
大厅内,此时有着十几人在议事。除了坐在上位的太守李保荣外,都是城中的官员。
这些官员平ri里都是威严从容,这时却都萎靡了起来。
李保荣坐在上面,看着下面一个个没了主意官员,脸sèyin沉之极。
“诸位,事到现在,大家必须想个法子来。开阳城中的守军不足三千之数,外面可是有两万列水恶寇大军,最可恨的是金兀可狗贼还四处驱赶百姓,用以攻城。如果开阳城让他们这样来攻打,怕用不了三五ri就城破家亡了。而且,不仅是咱们开阳城难保,整个营州也无法抵挡不住这般杀伐,即使ri后朝廷收复营州,兵难过后诸郡之地也是十室九空!”李保荣脸上带着焦虑,扫视着下面的官员。“我大高丽正值国兴之机,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机会,营州之难是会毁掉我高丽民族崛起的希望的。”
“大人,您说的话下官们都有体悟。可是,不知朝廷何时能发来救兵啊?援军迟迟不到,只靠城中守军来守城的话,根本不足以击退列水恶寇。”见李保荣的脸sè越发的难看,知道继续这般说下去,只怕这位太守大人就要发怒了,这个官员闭口了。
“朴智英,你有什么法子?”
官员说的话不中听,可话也说到了点子上。依靠开阳自身的军力根本不足以保住城池,没有援军一切休言。李保荣按耐下怒气,只把目光投向郡将。
朴智英内心泛着苦涩,他一听令行事的郡将,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斟酌了下词语,说:“大人,我开阳虽城中守军不多,但城中大户却甚多,让他们每户都调拨出一些护院家丁出来,凑上一凑,想必也能有个千多人,再征城中男丁,加上城中军队,总数可有万人,可以阻挡一段时间,那时朝廷的援兵也总该到了。”
这是守城的老手段,是守城的经验之法。不过关键时刻还是这些常识管用。
李保荣听了脸sè略有和缓:“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既是这样,就由你去办这件事。”
“诺。”朴智英至此,也微微松了口气。接下来太守的矛头就不会对向自己了。
至于让大户出人,这不是难事。
首先就是列水恶寇完全不把高丽人当人看,所过之处必屠村屠城,谁能不畏?
这些大户只会更加照样。而且自己在开阳军伍混迹十余年,城中大户与自己多有相熟,只要自己将城破之后的利害与他们细说了,他们定会同意。
“那末将这就去办了。”
出了太守府,朴智英就往城中首富,同样姓朴的朴卓荣家去。但是到了朴府门宅前他才察觉不妙,也猛然醒悟,这个事情不好做。
原来早在三ri前,朴卓荣一家都往都城金阳投奔亲戚去了。营州三万兵马覆没,刺史、长史尽亡,城中大户对营州已经丧失了信心,到如今已十去四五了。
了解到这一情况的朴智英大惊失sè,他在大军噩耗传来后的这几ri一直在整顿兵马和城守,没有注意到城中大户的动向,那里料到已经是这等变故了。
当下急到开阳县衙走了一趟,从县衙捕快口中晓得了大户变动的具体情况,忙发书贴抵到了尚未离去的大户豪强们家中。
当金奎的兵锋杀到开阳郡城城下的时候,朴智英是收拢了万人在手不假。其中出身大户豪门的家丁护院一千三百余人,但还留在开阳城中的大户人家,现在已经只有总数的三成了。
六ri后,开阳城破。城下伏尸十万,开阳城内,火光冲天,染红了半片天云。
一片修罗场一样的场景。
滚滚铁流自破口处涌入,刀光和箭雨掩没了全部的抵抗,到处都是惨叫声,不仅是城中的守军被列水骑兵杀死,就是百姓,甚至可以说,一切活的人,都是杀死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