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幸她带了个牢靠的师傅过来,关键时刻查漏补缺。
想到这里,她朝广东老师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赶紧跟红双喜的财务开口。
“机器牌子型号很重要的,这个我们一定要写在合同。”
红双喜的财务点点头。
“这没问题。喔叫他们车间和设备科的人一起过来,把机器的型号牌子都呗弄寻出来。弄放心,喔们厂是国营单位,勿搞弄虚作假个一套。”
罗芙蓉点点头。她就是个普通老百姓,对国营单位有一种先天的崇拜和敬畏。
可广东老师不一样,当即摇摇头。
“那不行。这型号牌子不能你们说啥就是啥,得我们去看过,核对无误才行。”
“那弄个意思是?”
“我们跟你们厂里的人一起到车间去看看,把机器的牌子型号都抄下来,写在合同里,然后大家一起签字。”
财务想了想。
“个么,喔去请示一下。”
汪经理这时摆摆手道。
“哦哟,还请示啥。本来他们过来签合同,签好了么就是要去看机器的。不过是先后次序换了换嘛,现在是先看机器,再签合同。阿拉看这个老师傅是蛮懂行的,刚好让伊去掌掌眼。阿拉红双喜是国营单位,牌子木牢牢牢靠的嘞。阿拉勿怕别人家来看咯。”
“可是……”
“哎,有啥好可是的。车间那块阿拉熟得很,上乔也是阿拉带伊去车间去看咯。弄看看人家,钞票都带来哉。个是宁家的诚意呀,喔们也得有诚意。弄讲是伐。”汪经理伸手指了指罗芙蓉的挎包。
“这个……”
“弄放心,回头阿拉跟厂长会交代清爽咯。宁家就是想看看机器,又勿会把机器偷了去,弄怕啥嘛。”
他都把厂长抬出来了,财务也就不好再说啥。
“这样么自然是顶好勿过,个么就麻烦汪经理弄招待一下了。等机器看好哉,也麻烦弄跟设备科那边讲一声,叫伊把抄好的机器牌子型号送过来,喔叫资料科的合同重新打一份。”
“没问题,都交呗阿拉就好!”汪经理是大包大揽,满口答应。
车间里已经大变了样子。
上一趟来,这里还是热热闹闹的生产场景。可现在,老机器都堆在角落里,空出一大片地方,准备安装新机器。
机器还在用,看起来样子都蛮好,跟新机器没啥大区别。然而一旦停下来,就一个个都褪色发霉。仿佛是一夜之间白了头的美人一样,瞬间就老了。
罗芙蓉心里不由唏嘘。但一想到这些老机器马上能在福利厂的车间里焕发新生,又觉得没啥好遗憾的。
看到机器,广东老师就带着机修工一道检查起来。一边检查一边挑剔,把原本还有六成新的机器埋汰得一钱不值。
这也怪不得他。凯美丽是新厂,机器也是从美国进口的新机器。比作人的话,那是二十郎当正华年的小伙子大姑娘。红双喜这批老家伙,都是快退休的阿伯和大妈。
个么别人看在眼里,当然是欢喜年轻小伙漂亮姑娘,哪个会夸阿伯大妈好。
这老师傅嘴巴毒的很,自诩是从外资单位来的,可不卖国营单位的账。挑挑拣拣,一个车间里五十台机器,在他嘴里,只有一半能用,剩下的一半还是直接卖给废品收购站划算。
汪经理就是脾气再好,脸上也差点挂不住。要不是看在柏老板的面上,他都想把这广东瘪三轰出去。
老师傅埋汰机器,罗芙蓉心里听得七上八下。
怎么回事?这机器不好?上次来看,还是能用的呀?难道厂里掉包了?把坏的卖给他们,好的自己留下?
这可不行啊!这机器拉回去是要做生活的,坏的怎么做生活?
她心里急煞哉。
倒是柏文强瞄瞄老师傅,再看看汪经理,心里有了打算。
广东老师傅这个埋汰么,也确实过分了点。但这不是捣乱挑刺,而是唱双簧。既然老师傅已经唱白脸了,那他就来唱红脸。
“汪经理,这个机器是怎么回事?你看老师傅说的,我们心里有点慌啊。”
汪经理用手帕擦了擦额头。
“哎呀喔的柏老板呀,弄这个老师傅个只嘴巴真当太凶了。阿拉厂里个机器,真当都是好的呀。阿拉跟弄啥关系?喔们是兄弟啊,兄弟哪能骗人的呀。弄问罗小姐,上次伊也来看过的,真当都是好的。”
柏文强还真装模作样的问罗芙蓉。
这叫她怎么回答?罗芙蓉抓着挎包,神色为难。
“上次我跟小福星来看的时候,车间里是开工的,机器都在用。可我也不能肯定,这里的机器就一定是上次我们看过的。我又不懂的,终归还是听老师傅的最保险。”
广东老师也插嘴道。
“不听我的难道听那个胖子的?他懂机器么?我要是不仔细看,到时候机器拉回去装好用不来,你们还不是要找我算账?这个责任我是不来背的。”
被叫胖子,汪经理气的翻白眼。
柏文强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师傅脾气大,老汪你多担待。你别着急,师傅这也是负责。我们乡下宁钞票难趁,抠抠缩缩挖出个九万块钱,心里发慌啊。你放心,我会跟他讲的,好用么,就过去好了。终归我们是相信红双喜的。”
“哦哟,还是柏老板侬良心好。个么侬叫伊再看看,阿拉个机器是真当好咯。个要是真有勿好么,让伊捡出来。数量勿够,隔壁还有一只车间喏,里头再挑两台补呗侬好伐。”
“这还有啥好话的!老汪你有情有义,我这里绝对不会让你难做的。哎哟,这车间里真当气闷,机油气味嘎重,熏得嘞。我看让他们在这里看机器,我们到外面通风点的地方去。我的烟瘾都上来了,正想找个地方抽一根。”
等到了想要的话,柏文强见好就收,笑嘻嘻从兜里掏出一包硬壳的万宝路外烟,开始调虎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