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姐妹面面相觑,噗呲一笑。
“姐,咋们管自己找地方坐着歇脚,甭跟柏老板客气。”
店里的营业员小叶子也笑着出来招呼。
“小福星说得对,你是柏老板的福星,他巴不得你天天来。你们姐妹两里面坐,我给你们泡咖啡去。”她是柏文强新招的售货员,本地姑娘。个子不高,圆脸蛋,圆眼睛,见人就是笑,跟谁都很和气。
“哟,这怎么还弄上咖啡了?这么洋气。”罗芙馨诧异。
“是个建筑公司经理送的,说拿开水一冲就能喝,外国人都兴这个。”小叶子从柜台里拿出一个玻璃瓶,拧开个盖,用个不锈钢勺子铲了两勺倒玻璃杯里,再拿暖壶里的热水冲下去,咖啡浓郁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闻到熟悉的芬芳,罗芙馨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这倒是,外国人就爱喝咖啡。跟咋们中国人喝茶一样,有瘾,一天不喝,浑身难受。”
罗芙蓉惊讶于妹妹的见多识广,用力吸了吸鼻子,低声夸赞。
“别说,还真香,挺好闻的!”
“闻着香,吃着可苦,不加糖根本咽不下去。喏,就加这个糖。”小叶子笑着把咖啡端上来,还摆上一盒方糖。
“呀,这糖做的可真精细,怪有趣的。是什么糖做的?”瞧着盒子里的方糖一块块四方堤角,摞得整整齐齐,叫罗芙蓉看得稀奇。
“我也不知道,吃着和咋们普通做菜的糖没啥区别。加几块?得多加几块,这玩意可苦了,跟刷锅水似得。上回我看说明书加了三块,好家伙,一到嘴里还是苦的,直接就给吐出来。我就奇了怪了,这外国人怎么就喝这玩意?这玩意还老贵呢,百货大楼的洋货柜台里,一瓶要十五块,都赶上人半个月工资了。”小叶子拿盒子里配的塑料小夹子给她夹了四五块糖,搁玻璃杯里,一边搅拌一边讲笑话。
“真的假的,这么苦那这还能喝吗?外国人的舌头难道尝不出味,还是他们就爱喝苦的?”罗芙蓉惊讶了。
罗芙馨笑着解释。
“这玩意本来就是苦的,外国人爱的也是它的苦味。这就跟咋们中国人喝茶一样,茶叶不也是苦的么,可咋们就是爱喝。不过外国人也爱吃甜的,咖啡里不但要加糖,还要加牛奶和肉桂粉。”
“要加这么多东西啊?人老外的日子确实比咋们强,喝这刷锅水还能加牛奶。这肉桂粉又是什么?”小叶子也听了个稀奇。
“我也不知道是啥,都是书上写的。”
“瞧瞧,这就是念书的好处了。书念得多,见识就广。哪跟我们似得,啥也不懂,看啥都是西洋镜。”小叶子指着她跟罗芙蓉夸嘴。
罗芙蓉眯着眼笑,别人夸奖她妹妹厉害,她心里乐滋滋的。
三个女人喝着咖啡聊着天,等了好半天,才瞧见柏文强回来,一进门就抹自个头上的汗。
“哎呀,可累死我了。这洋车,个头不大,可死沉死沉的。”
那年头缝纫机都是铸铁打造,材料一点不打折扣,能不沉么。
“哟,老板回来了。赶紧的,喝汽水,冰箱里冰镇过的。”小叶子赶忙取了瓶汽水给他。
柏文强接过瓶子,送嘴里一口咬掉瓶盖,仰头敦敦敦就是一瓶下去,末了长吁一口气。
“个二毛,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到处都找不到他。我等不急,直接找二毛他老娘去说,得亏人阿姨认得我,帮跟他姐一说,人就把洋车借给我了。说好了借三天,回头我再给她送回去。我是想叫个拉白板车的帮忙运,可人阿姨偏要给我省钱,硬是借我家里的三轮车用。我能怎么办?人阿姨一片热情不是,不能辜负呀。没得办法,只好亲自出马。可怜我的老腰,把洋车从三楼背下来,又抬上三轮车,一路蹬回来的。瞅瞅我这两条腿,都肿了!”
一手扶腰,一手还拎起裤脚给她们看小腿,直叹苦。
自打当了卖布大老板,他可没再卖过力气。这回真是,就以前吃过的苦都给想起来了,真真是忆苦思甜。
三个女同志听了都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同情他。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搬个洋车就要死要活的。改明儿个让他背媳妇,看他还叹苦不探。
歇过累劲,他就带着罗家姐妹去仓库办正事,门市部就交给叶子看着。
仓库里,罗芙馨把编织袋里的布片和图纸都拿出来,分门别类的摆好。然后拿着图纸一一对照,讲给罗芙蓉听。
罗芙蓉以前是纺织厂的挡车工,天天跟布打交道。姑娘家都爱美,哪有不琢磨点花裙子花衬衫什么的。可去外面买那多贵啊,大家就都是买了布找裁缝师傅裁,借洋车自己缝的,省钱又实惠。
她也是那会跟着一起学踩洋车,学的还挺像模像样。简单的裙子裤子,都能自己缝,并不是像她说的只会踩个鞋垫面口袋什么的那么笨。
这里有图纸,又有裁好的布,枕套被套就是大口袋,床单主要是锁边,并没有多少难度。于是乎,弄明白图纸和布片之后,她就捣鼓洋车,把针和线都装好,踩了几脚试试。
先那块没用的机头布,横的竖的踩几条线找找手感。觉得手艺没丢,就那个最简单的枕套先试试手。
罗芙馨画的款式并不花俏,是往后最普通的信封式枕套。这是因为如今市面上拉链短的居多,适合做裤子。给枕套被套用的长拉链很少,还不流行。当然她对信封式样也做了改进,把封口定在中间,到时接缝处装上一排两个按扣,直接扣上,就不必担心枕套会移位了。
至于被套,那没办法,转按扣的成本太高了,只好劳驾买主自己回去手工缝上。等哪天市场里拉链品种齐全了,她一准给配上合适的长拉链。
罗芙蓉横一条竖一条,三下五除二就把一个枕套缝好了,拿起来给罗芙馨和柏文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