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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欢是夏州有数的猛将,竟活生生的被李茂打哭,这件事极大地刺激着夏州将领的心,一方面他们惊叹李茂的手段高超,另一面却又恨他出手太毒,士可杀不可辱,堂堂的边镇大将怎可受此羞辱?
夏州诸军愤恨不平,对李茂颇有怨言。李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怎样吸引眼球,怎样在反转中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李茂都曾仔细算计过。
随着那晚他“羞辱”杨红欢的真相被逐渐披露出来,夏州诸将对李茂的观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李茂并没有折辱夏州大将,杨红欢是自己哭的。
堂堂的夏州第一猛将接二连三地败在李茂手上,因为失望而痛哭,李茂非但没有趁机羞辱,反而把这场生死之搏说成是彼此间的一场小切磋,这不是坏杨红欢的名声,而是在成全他的面子。
那些所谓李茂折辱边地大将的话完全是恶毒的挑拨,是卑劣者离间夏州和朝廷的鬼蜮伎俩,完全不值得一晒。
边将敬英雄,李茂有勇有谋,堪称英雄,值得敬重。
众将默认了李茂对时局的掌控,接下来的许多事就变得简单起来。
李茂督促屯驻在夏州城外风沙堡的杨日产立即投降,时限是一天,一天之后,杨日产若不归顺朝廷,夏州便出兵讨伐。
杨日产是杨慧琳手下唯一堪称将才的人,被杨慧琳视作心腹亲信。杨慧琳被杀,杨日产惶惶不可终日,杨仁琳劝他起兵反攻夏州,杨日产觉得没甚把握,不肯执行。却又留杨仁琳在营中。杨仁琳恐他谋害自己,杀了杨日产派给他的两名卫士,连夜逃之夭夭。
李茂敦促他归降,杨日产盘算自己一旦放弃兵权,很有可能被害,欲要逃走,家眷和家产又都被李茂扣住,一时犹豫不决,眼看一日限期将至,杨日产焦躁如热锅上的蚂蚁。
部属见状,知其必败,遂鼓噪冲入中军帐,一条麻绳绑了杨日产去向李茂请功。
杨慧琳已死,他的死党常荣臻被杀,杨仁琳逃匿,杨日产被擒,堂弟杨红欢、外甥郑大坤反正,杨氏一族被连根拔起。
黑暗终于退去,黎明到底到来。李茂命人敲响三通惊雷鼓,召集城内外将领集会。事先他和张鹤仔细分析过,结论是夏州内外将领中已无杨慧琳的亲信——至少愿意铤而走险为他死的将领是再也寻不出一个了。
杨日产被关在正堂外的站笼里,正堂入口处的廊下悬挂着杨慧琳、常荣臻的人头,诸将入堂,战战兢兢,惊疑不定。
李茂当众宣读密诏,以安军心,又当众宣布杨慧琳、杨仁琳、杨日产、常荣臻等人的罪过,定杨仁琳为钦犯下令在夏州全境搜捕。
此后李茂宣布了对讨逆中立功人员的嘉奖,李茂言出必行,让夏州将士刮目相看。一时军心稳定。又出榜安民,督促虞侯上街,弹压作乱的士卒。阖城百姓因此安定。
杨慧琳叛乱从策划、实施到结束不足一个月,影响所及只夏州附近,乱平时朝廷任命的夏州招讨使、河东节度使严绶尚未渡河,先期渡河的先锋兵马使阿跌光进,阿跌光颜兄弟正在河边休整。河东军扎营处距离夏州尚有两百多里。
其余各道讨伐军尚在组建中,即便是行动最快的朔方军也要到一个月后才能开拔。
李茂派秦墨、张琦快马回长安报讯,李纯闻之杨慧琳已被张鹤斩杀,大惊,急问秦墨:“张鹤是何人?”
秦墨道:“杨慧琳新近任命的衙内兵马使。”
李纯赞道:“大义不亏,丈夫也。”
下令擢升张鹤为夏州刺史、充夏绥节度留后,杜黄裳进言道:“张鹤本是卑将,杨慧琳欲谋大事,擢升其为衙内兵马使,连升数级,在军中资历浅薄。他为李茂策反,以下犯上,虽大义不亏,私德终不完美,留此人在夏州,恐难以服众。以臣愚见,可将此人加官进爵,另移他镇安置,朝廷再遣重臣镇抚夏州。”
李纯恨李演畏缩不前,坚决不肯再用。日前已将他贬为吉州刺史。
李淳沉吟了一下,问道:
“以爱卿之见,何人可镇守夏州?”
杜黄裳道:“鸿胪少卿、右威远军使、辽东经略使李茂。”
李纯笑道:“他自然有这个资格,朕也相信他有这个本事。不过朕还有要事要交办他,朕观刘悟此人深沉有谋略,可以重用。”
杜黄裳道:“刘悟资望不足,尚须历练。可调司农少卿张弘靖为夏绥节度使。”
李纯道:“若然是他,朕也就放心了。”
司农少卿张弘靖刚由东都升迁至司农少卿,屁股还没坐稳,好事便凌空而降,张弘靖不觉感慨自己这回是抱对了大腿,杜黄裳果然是名不虚传。
接到圣旨后张弘靖入宫谢恩,李纯面授机宜道:“横山南北的党项部,近来连番作乱,有司禀报说是吐蕃人在暗中撺掇,卿为朕查明原委,定出处置之策。京西地近朝廷腹心,绝不可让胡虏染指。”
张弘靖领旨,出宫后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是第一次外放边镇,第一次领军镇守地方,对党项人也并不熟悉,真不知从何入手。
欲求教杜黄裳,门客告诉张弘靖杜黄裳被欲举荐李茂为夏绥节度使,被天子否决后才转而举荐他。张弘靖觉得其中必有缘故,面辞杜黄裳时便没有提李茂。
杜黄裳却主动提到了李茂,他对张弘靖说自己举荐李茂出任夏绥节度使并非是要排挤他,而是李茂目下的处境很尴尬,他这么做其是在帮李茂。
张弘靖不解杜黄裳说的这个“帮”是怎么帮,但杜黄裳能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他心里还是很高兴,这意味着他跟杜黄裳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
张弘靖和李茂曾在洛阳有过一唔,时间虽短,彼此却都给对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因此见面后不久二人便能像多年的老友一样轻松地交谈。
张弘靖要李茂救他一命,李茂笑道:“元理一年之内连升三级,我道贺尚且不及,哪有本事去救你的命。”
张弘靖道:“茂华就不要笑话我了,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不懂兵,也不曾治理地方,更不懂得怎么跟化外之民打交道,天子要我谋划安定之策,我真不知从何着手,误了大事,我哪还有命在?”
李茂听他倒完苦水,笑道:“元理出身名门,仁德侠义之名遍布海内,欲要什么的人辅佐而不可得,幕府的事但让能人去做,元理兄只需养一腔浩然正气,存一颗忠贞体国的心,便万事大吉了。”
夏绥地处京西,并非边镇,境内固然不太平,但大规模的征战却并不多,做节度使的,只要勤谨对事,善于选贤任将,严整法纪,镇守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张弘靖没做过节度使,官却是做过的,又怎不知这个道理?
李茂料他必有它事烦心,张弘靖叹了一声,道:“不满茂华兄,我离京前,天子交代了我一件机密的事,愚兄百思不得其法,故而苦恼。”
李茂道:“小弟可能助兄参详一二?”
张弘靖等的就是这句话,忙将李纯交代的事和盘托出,生怕李茂只听了一半便跑。
李茂听完,略作思忖便笑道:“这有何难,我给你推荐一员将才,保管安心。”
李茂向张弘靖推荐的人名叫崔雍,出身清河崔氏旁支,他兄弟崔谷见在登州海东商社做掌柜,是李茂之妻苏卿的得力助手。
崔雍因是庶出,自幼在家并不得宠,年纪稍长,便听从塾师劝告离开家乡游学两京。
崔家败于其兄崔谷之手后,崔雍断了经济来源,一度穷困潦倒,在一户商栈做账房谋生,一面苦读求取功名,偏偏又连科不中,一时心灰意冷,投曲江池自尽,被路过救起。
地方探知其身世,报知淄青驻上都进奏院,进奏院里有陈数的眼线,知其是崔谷的兄弟,便告知李茂。
李茂将他安置在辽东驻上都进奏院中,给胡南湘做书史,后见崔雍处事灵活,便调入威远右军,拨给陈数做助手。崔雍在长安期间,常到昭武九姓开设的酒肆喝酒,跟京西北的胡人混的很熟,学会了好几种胡语,跟这些胡人打交道很有一套。
李茂看中了他的这个本事,这次出使回鹘便把他带在身边充作顾问,路上询问回鹘的风土人情,崔雍对答如流,对如何处置边事亦有独到的见解,李茂深感此人有培养的必要。便在路过夏州时,改变主意将他留了下来,让他全面负责夏州的情报收集工作。
李茂回程时,人还在天德军,崔雍便赶了过去,向李茂禀报说韩全义进京后,杨慧琳囤积粮草,储备兵器和马匹,做好了举兵抗拒朝廷的准备,他建议李茂绕道河东回京,以免被杨慧琳扣押。
李茂当日评估风险,认为杨慧琳还不至于如此,却没想到一进入夏绥境内就被杨日产盯住,一时不觉对崔雍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