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九娘这人醉心医学,性格诡谲、阴晴不定,身为长公主之女除了骨子里的傲气像点皇家人以外,全身上下也再找不出一点郡主该有的样子。
不过艾九娘这人性格再怎么古怪,她也知道什么是感恩。
在大宇皇朝一向按士、农、工、商来区分人的等级贵贱,医者一向是被归到中九流里面,地位甚至次于士、农、工、商中的商人。
世人总是轻贱医者,认为辛辛苦苦认了那么多字,没有登上天子堂做官,最后做了医者,那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即便是拥有传奇色彩的神医华佗,也会说上一句“本作士人,以医见业,意常自悔。”可见他对于神医这个称谓,并没有什么骄傲的,反而非常后悔自己从事了这个职业。
世间对男子行医已经如此苛刻了,对于向艾九娘这样的深闺小姐要求自然更加苛刻,哪怕她是大宇品级最高的郡主也一样,想要习医,她的家人第一个不同意,她父骂她不孝,身为长公主的母亲更是因她觉的蒙羞,将所有的疼宠都用在了她的妹妹身上,她的兄妹为此与她疏远,就连定亲多年的竹马也一直劝她回归正途。
学医怎么就不是正途了,女孩怎么就不能学医了,艾九娘不服!他们越是不同意,她越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
艾九娘最后能够顶住各方压力拜得多位名师,学习各家所长,并且能够无视世人的另类眼光,完全是因为她有一个疼她入骨的皇帝舅舅,都说皇帝疼长子,百姓爱么儿,可是大宇的皇帝却独独宠爱妹妹的长女艾九娘,而艾九娘她自己也觉的皇舅舅要比母亲更加的让她想要亲近。
宇帝的眼中容不得沙子,所有的小辈中,只有艾九娘的在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没有谋算别的东西,只有纯粹、清澈的光,她离经叛道,不服管教,在别人眼中的缺点,恰恰好是他眼中的优点,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九娘是女子,不恋权术,不喜浮华,皇帝可以将那些在子女身上无法得到的亲情从这个与他脾气相投的外甥女身上得到,对于她的所求自然也就全力支持,甚至还四处搜罗古籍、病例来给她研究。
而她也不负所望十四岁便帮宇帝解决了南方洪灾后的疫病,生生从阎王的手中救回了南方六万多百姓的性命,而后又在接下来的几年间陆续解决了多个类似大大小小十几起案例,宇帝大喜,更是趁此机会将她的品级一升再升,此后再无人敢对她行医之事口出恶言,但是心里却又更加愤恨。
只因艾九娘虽然医术高超,却脾气古怪,将病人分成了两种类型,一类是富人,一类是穷人,对于富人她一向秉承秋风扫落叶之姿,要么有银子,要么有她感兴趣的东西悉数搜刮,不然就是病的再重也难让她看上一眼,可是面对穷人,她却可以不计得失,甚至分文不取给以医治,她虽在民间威望甚高,可是在上流贵族却让人不齿,对于她这种不良医生连野史都羞于记载。
艾九娘对于那些外界中伤她的流言不置可否,依然我行我素活的逍遥,只是好景不长,宇帝要死了,被宇帝视为继承人的二皇子却在边关御敌,就算是日夜兼程只怕短时间也赶不回来,艾九娘失了依靠,很快便成为了别人的攻击对像,由其是那些认为被她抢了宠爱的皇子皇女们齐力向着她的家人施压要将她送往太庙为宇帝祈福,不管是嫉妒她也好还是忌惮她怕她医好宇帝也罢,总之他们总是能长出千万个理由来让艾家人妥协。
一面是还是壮年的皇子,一面是已经垂暮的老人,一向自私自利的艾家人甚至连想都没想就做出了选择转身将矛头指向了艾九娘。
艾九娘从忐忑到失望再到平静,转身便掏出了大宇皇帝的暗龙令,萧杀一身的铁骑卫将艾九娘的小院围了个严实,艾九娘闭门谢客仿若置身事外一般,对于那些找上门来的人谁也不见,只是将心思扑在了药房里,没日没夜的研究宇帝的解药。
是的解药,她的皇舅舅跟本就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皇家无亲情,九龙夺帝,想要那个位子的人总是有一颗铁石般的心,踏过遍地枯骨。
她本闺阁女子不应该被牵扯进这浑水之中,她有千万种方法可以脱身,大宇皇帝似是有所感一般,暗处将铁骑卫留给了她以做退路,可是她最终却是选择了留下,她的皇舅舅是唯一让她感到温暖的人,她一向知道感恩,别人对她一分好,她还人十分,现在轮到了皇舅舅,她自然也是拼尽了全力。
只可惜有的事情不是尽力了就会有好的结果,她虽然炼制出了解药,也将皇帝救醒了过来,可是却没有躲过当晚的逼宫之战。
铁骑卫被她分为两支,一支明面上派遣去保护宇帝,另一支暗藏于民间带着圣旨等候二皇子归来以防万一,世人只道她医术高超,却不知道她生下来便能记事,得奇遇,她以医入道,淬炼自身,一身武力早已经步入先天,这世间也少有敌手,她选择留在皇舅面前吸引敌火,自认自保绰绰有余。
只可惜她错算了人心,没想到最后却是她的母亲长公主趁她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刀断了她的生机,外加一千名御林军乱箭穿心要了她的命。
她以为她可以坦然的对家人的无情,可是事实上,她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的心在这一刻满是怨恨,既然不喜为什么又要生她,既生了她为何又如此对她!
……
夏日炎炎,四只电风扇呼呼的吹着。眼见班主任再次拖堂,教室里趴下一片。
外面一阵热风吹过,拂得一扇玻璃窗缓缓闭合。
玻璃窗上浅浅的反射着阳光,晃动着照进教室。似有似无的,就在这缕阳光中,一道纤细的微光不知从哪里来,肉眼不可以看见,它融在这缕阳光深处,直到阳光照向墙角那名趴伏着的女生时,它才受到牵引一般倏然射下,没入那人的头顶。
随着玻璃窗重新被人推开,上面反射的阳光也随之而去。那道微光的刹那存在,宛如游离在时光之外,自始至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风来风往,也无人曾有察觉。
墙角只有艾九九一个人在,被阳光照到时,她微不可察的轻轻一颤。
“我不甘心——”
一秒钟后,整个教室内突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大叫,这声大叫把正在讲课的班主任张秋琴吓得一愣,整个教室内瞬间变的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都集中到了墙角的小胖妹艾九九身上。
艾九娘惊魂未定的睁大了双眼,目瞪口呆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一屋子的人穿的奇装异服……未免也太过豪放了吧,还有那些男子的头发,怎么如此之短,混杂着奇怪的颜色,若是那些老八股的士大夫在此的话,只怕肯定要大骂‘伤风败俗’‘不孝’不可。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景像依然存在,那些男男女女们混坐在一起,她甚至能看到几对男女在桌子下偷偷摸摸的手牵手腻歪着,怎么会这样,她这是到了哪里,阎王殿吗?好像不是,可是她明明死了……
在片刻的沉默后,所有人几乎同时反应了过来,教室内发出足以爆棚的哄笑声。
艾九九,身宽体胖,性格孤僻内向,学习永远是垫底,平时衣着邋遢,上课还总是睡觉,是全年级出了名的窝囊废,简称废物,除了那一身肥肉,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刚上高中那会老师还有那份闲心曾经对她进行过劝导,可是她却一直死性不改,反而更加的胆小懦弱,榆木脑袋怎么点也不开窍,老师精力有限也只好对她置之不理,艾九九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一高混了三年的时间。
像今天这样的反常,还是头一次,全教室的人都觉的稀罕,连瞌睡虫都跑了个一干二净,坐等看笑话。
班主任张秋琴的脸彻底的黑了下来,她教学一向严谨,一丝不苟,因为其古板的性格,很少有人敢在她的课堂上开玩笑,优等生还不敢如此,更何况那些垫底的差生,张秋琴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在一片哄笑声中,她的愤怒终于爆发,指着艾九娘杀气腾腾的大声呵斥,“艾九九,你鬼叫什么,谁让你站起来了?给我马上坐下去!下课后去我办公室报告,你要是给不出个理由来,我不介意叫家长。”
身为班主任在这个班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平时只要她一声令下,艾九九就没有一次不听话的,更别提叫家长了,往往能吓的她惶惶不可终日,泪水横流,可是今天她却一改常态,傻愣愣的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那里,脸上神色变幻不停,却对于她的命令无动于衷。
艾九娘仍然在浑浑噩噩的观察着周围,对于艾九九这个名字完全没意识,直到张秋琴重复第二遍的时候,她才意识到台上的老女人是冲着自己发火的。她挠了挠头,强压下被冒犯的怒意,初来乍到又不知身在何地,她还是低调些好,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而在别人看来却恨得咬牙的笑容,需着性子道:“敢问这位大娘,你是在对我说话吗?”
这句话一说出来,教室内的哄笑声更加无可抑制,恨不能将整个天花板掀开了才肯罢休。
张秋琴气得面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她指着艾九九:“你、你、艾九九你咆哮课堂,目无师长,反了你还,你既然不想坐下,那就给我站外面操场上去,放学后叫家长来!”
她甚至还非常愤怒的拿起桌面上的板擦向着艾九九投了过去,嘴上命令着,“立刻、马上,给我站出去!”
张秋琴恼恨艾九九的不听话,同学们惊诧艾九九的胆子大,可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艾九九在第二次被同学们的嘲笑后,就像是触动了某个机关一般,脑海中蜂涌进无数画面,心里更是掀起了滔天的波澜。
她就像是定在那里一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上,连迎面飞来的板擦都没有躲避。
“啪——”
鲜血横流,艾九九肥胖的身体晃了晃,脑海深处像是‘嘭’的一声炸响轰鸣,尖锐的疼痛袭来,眼前一黑般失去了知觉,整个向后倒去,硬是带翻了两张课桌。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连张秋琴也没有想到她一个板擦会有这样的威力,更没想到艾九九竟然连躲都不躲,这一下子,她有理也变没理了,体罚学生可不是闹着玩的,看着艾九九人事不知的倒在地上,当下也慌了,忙叫了班里的体育委员带着人帮忙将艾九九送到了医务室,这下别说是叫家长了,她只盼等艾九九醒来能合平平息这件事情,她这个班主任得来不易可不想被有心人拿着这件事拉下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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