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块、播卡、拖布卡、新田、乌龙、法者,柴令武几乎跑了个遍,像猛虎巡视自己的山林。
不得不承认,这个时代,唐兴县的乌蛮数量真的很多,左一个村子是乌蛮,右一个寨子是乌蛮。
认真说起来,乌蛮这个称呼是个统称,细划的分支不同,在唐兴县内就有鲁机族、孟族、披沙族、披族、招服族,要不是县丞阿底里迷派的衙役精通乌蛮各族语言、了解各种习俗,走访还真没那么顺畅。
各个村寨走一遍,给那些相对困难的人家定下每月米、盐的补贴,柴令武突然发觉乌蛮人对他的态度更热情了。
“明府呀,要不要纳个乌蛮小娘子为妾呢很听话、很能干的唷。”
不时有婆姨过来,打算客串一把未来的红娘。
“谢谢哈,家里有了。”
柴令武笑眯眯地婉拒。
还好,这些百姓并不知道,六品以上官员可以纳二妾。
本来柴令武还打算细细走一遍阿旺方向,奈何御史台下辖察院的监察御史已经赶到县衙,于情于理柴令武都应当回去对接。
正八品上的监察御史,品秩确实比柴令武低,问题人家出长安就见官大一级,不然也没法监察地方官不是
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正是察院分内之事。
整个察院只有八位监察御史,直到贞观二十二年才加了两名。
又因为马周的缘故,李世民特别增设了监察御史里行一职。
《旧唐书》记载是里行,《唐六典》记载是裹行,应该是通假字的原因。
贞观九年唐兴县没被察院巡查过,贞观十年来也是情理之中的。
踏入县衙,便见史贞希面带屈辱之色,一手捂面,行色匆匆。
柴令武堵住史贞希的去路,扯开他的手,便见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浮起,面颊都肿了。
拽着史贞希,柴令武一脚踹开公廨大门,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闯了进去。
“史贞希,告诉本县,是谁打的你!”
县丞阿底里迷苦笑着走了过来:“明府,这毕竟是察院的人……”
柴令武目光如电,盯住了一名监察史:“我记得你,第一批培训班的人。怎么,察院跟我学了点本事,跑来我这里耀武扬威来了”
监察史满面苦笑,起身叉手:“学生明岳麓见过先生。此事,虽在此处发生,却与察院无关。”
“史贞希,告诉本县,是谁敢殴打唐兴县官吏”柴令武怒气冲冲。
正襟危坐的监察御史起身:“是本官的奴仆打的,那又怎么样”
“诸殴制使、本属府主、刺史、县令及吏卒殴本部五品以上官长,徒三年;伤者,流二千里;折伤者,绞。若殴六品以下官长,各减三等;詈者,各减殴罪三等。”柴令武露出了森森笑意。
“唐兴县捕班衙役何在!捉拿殴打史贞希录事的人犯,杖九十,栲枷衙外三日!”
外面,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唐兴县衙役,如狼似虎地冲进来,凶恶地扭住了监察御史的奴仆,押到公堂上,公门大开,引得无数百姓进来看热闹。
这可是唐兴县本任县令罕见的开公堂啊!
柴令武意气风发地坐到公堂上,一拍惊堂木:“来人,将殴打录事史贞希的人犯押来,杖九十,栲枷三日!”
站班衙役的班头出列,叉手行礼:“明府,小人有一言要说,九十杖怕人犯这小身板……直接打死了。能否分成三天施刑”
若不手下留情,十杖就能打死人。
九十杖不死的话,除非是在过家家。
柴令武一拍惊堂木:“准!”
监察御史脸色铁青,与阿底里迷站在公堂一侧,话都说不出来。
监察史明岳麓叹了口气,对这结果一点都不奇怪。
本来察院上下就欠了柴令武天大的人情,结果你一个新上任的监察御史,非要憋着坏来找茬,这不是孔庙门前卖诗文吗
你要立身正也行,偏偏还飞扬跋扈惯了,暗戳戳地指使你家奴仆欺负人家小吏。
这下,知道柴令武的恶名昭彰是怎么来的了吧
奴仆那满是肥肉的臀,被站班衙役的大杖一击而肿。
虽然衙役们与史贞希并没有多亲近,可大家都是胥吏,都是官府里最底层的小人物,天然就有同仇敌忾的立场。
难得遇上柴令武那么一个肯为下层胥吏做主的官员啊!
换成其他明府,虽然唐律有明确的规定,却免不了要胥吏低声下气,咽了这一口窝囊气。
一切,只求监察御史笔下留情。
然而,唐兴县何其幸运,竟有这等强项令!
伴着奴仆杀猪似的嚎叫声,公堂一侧的史贞希眼睛渐渐模糊了。
或许柴令武并非特意维护他,但这已经足够了。
三十杖,刻意不伤筋骨,却让那奴仆痛不欲生,惨叫声堪比捉年猪。
外头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
“看看,京城来的又怎样打了吏员,明府就收拾他!”
“哎哟,我要是那史贞希,肯定愿意为明府赴死。”
“唐兴县虽说还穷了点吧,有这样的县令在,日子得好过不少。”
“哎,可惜奴家已经嫁人了,不然一定愿意为明府之妾。”
“呸!美不死你!”
柴令武的判处,让整个县衙的精神为之一振。
除了忧心忡忡的阿底里迷,连白役的头颅都高高昂起。
愤怒的监察御史甩手去驿舍歇息,明岳麓无奈地随之而去。
没办法,这尴尬的立场啊!
阿底里迷在公廨里来回走着,心乱如麻。
“明府啊!唐兴县这么弄,把监察御史得罪死了,巡查的结果堪忧啊!”
柴令武泡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赞府这话说的,好像不收拾人,巡查结果就能好了似的。”
阿底里迷瞪大了眼睛。
柴令武悠悠地品了口炒茶:“这位监察御史,叫王敬直,是礼部尚书、永宁郡公王珪的幼子。这么说吧,这位公子当年趁我在河州米川县为县尉之际,勾连官府,要夺我产业,被我老管事将产业付之一炬。”
“其后,我回长安,将太原王家的盐业打废了。”
“现在,你还觉得卑躬屈膝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