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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伏允慢慢坐到空荡荡的寝宫中,面容上浮出沉思之色。
“按说,斥责也完了,本可汗也上表了,为何唐使仍旧呆在伏俟城叱云阿利,你遣人跟着,仔细看看。另外,那些城中不守规矩的年轻人、狱里的犯人,隔三差五地,让他们以个人的名义去唐营切磋。”
“另外,告诉天柱王,对他今天的表现,本汗很不满。让他准备好兵马,在唐使离开之后,迅速劫掠鄯州、兰州。”
亲军统领低声应答,并转身安排人手。
慕容伏允就着温热的水,轻轻用毛巾往脸上、颈上、手上擦去,显着的老人斑瞬间消失无踪,慕容伏允的身子也渐渐挺直。
没有垂垂老朽的慕容伏允,有的只是雄壮且富有侵略性的步萨钵可汗!
再配上慕容伏允的话,颠覆了外人的感知。
所谓的权臣天柱王,实际上并不是什么权臣,真正的权力依旧掌握在慕容伏允手上。
假象,一切不过是假象。
一个几乎哄骗了所有人的假象,只有天柱王隐约知情,连慕容尊王都被蒙在鼓里。
年轻人,等着继承可汗的位置
呵呵,你未必熬得过本可汗啊。
……
伏俟城最大的酒楼,不过才三层。
人家达官贵人饮宴,自己家的奴仆就安排得比酒楼好,酒楼的主顾群体就是不上不下的人群,以商人居多。
今天,三楼最偏僻的包房,却被吐谷浑的贵人包下了。
包房里有两桌饭菜,肉食为主,羊肉煮面片是主菜。
唐朝还没有翻炒容易、受热比较均匀的半圆形锅,所以羊肉炒面片还没有诞生,但两种主料相互融合的势头已经出现了。
吐谷浑菜的特点是醇香、软酥、脆嫩、酸辣,隐隐融合有大唐南方、北方菜系的特点,又结合本土风俗进行了一些改变。
滚锅肉就是把大块带骨肉在锅里沸水煮,再搁入少量秦椒和盐巴,等煮熟后即捞出用刀削着吃。
牛肉干巴是牧区的必备菜肴,味道咸香耐嚼,待客是极好的。
血块是一种特有的菜肴,牧民持刀在牛脖子上放血,然后在牛血里加上一些陈年风干肉,待血块在器皿里凝固,然后在镬中煮到半熟就可以待客了。
值得一提的是,被放血的牛,因为牧民宰杀技巧的高超,往往能恢复正常。
只有尊敬的客人才有资格享受到这道菜肴。
当然,也不是每位贵客都有那好胃口消受这福分。
柴令武前世曾在民族区域生活过一段时间,吃生鸡血都若无其事,半熟的血块就更不在话下了。
意外的是,血块的味道还不错。
正经是奶皮子柴令武有点受不了,酸得倒牙。
青海的鱼很多,不止是湟鱼,但桌上一条鱼都没有。
知识点:整个藏羌体系,虽然不是绝对不吃鱼,但多数地方是不食用鱼类的,与他们相处时要注意这一点。
到了灾荒之年,就不会再死守这规矩了。
或许,除了信仰的因素之外,他们是想给后人留一点可以救命的资源
柴令武与铁达尼相谈甚欢,慢慢吃喝,铁达尼的护卫与白雨棠坐在一桌,却几乎没有下手的机会。
倒不是白雨棠全扒拉到身前,只是她下手的动作实在是……太风卷残云了呀。
一桌菜肴,护卫没尝几口,就全部落到了不论荤素的白雨棠嘴里。
没奈何的护卫只好出了包房,继续让掌柜上菜。
柴令武往嘴里塞了一片刚削下来的滚锅肉,含含糊糊地说:“我看那位大宁王,在朝堂上畏畏缩缩的,日子不好过啊!”
铁达尼轻叹:“谁说不是呢可汗立下次子为太子,丞相天柱王鼎力相助,大宁王又久住中原,吐谷浑的各部落、城池,响应他的的……不多。”
凭心而论,慕容顺应该知足了,亲弟弟慕容尊王虽然与他关系并不好,至少没像隋炀帝杨广对房陵王杨勇、李世民对付李建成那样,置他于死地。
不过,站在柴令武的角度,呵呵,吐谷浑内部越是风起云涌,这戏才越热闹。
铁达尼在大唐元日大朝会上为慕容尊王求娶公主,其实是有意破坏此事。
又或者,即便是慕容伏允自己,也根本不指望大唐能和亲。
就吐谷浑反复无常的性子,谁也不愿摊上那么一个倒霉亲家。
柴令武轻笑:“支持的人少,这不是事,只要有人愿意支持就行。养精蓄锐、收敛锋芒、伺机而动吧,这天色,谁说得准呢”
这就是官僚最容易招黑的一点,说话云山雾海、意有所指的。
可仔细一琢磨,我了个去的,原来什么都没说啊!
柴令武在这方面造诣还浅薄,也就初窥门径而已,倒是贻笑方家了。
护卫匆匆进屋,用吐谷浑话与铁达尼交流了几句,铁达尼的脸色有些难看了。
“怎么”柴令武随口问道。
“步萨钵可汗的亲军统领叱云阿利就在楼下,估计一会儿要进来。”铁达尼有些紧张,有意找机会开溜。
“我估计,人家早就知道你宴请我了,出面无非是个警告而已,你要离开了,那才叫做贼心虚。”柴令武点了一下。
进退失据的铁达尼喃喃道:“对呀,我与你是在长安结识的,怕什么呢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嘛。”
给自己找到了借口,铁达尼也安稳下来。
奇怪啊,那个叱云阿利如此可怕吗
又一桌菜肴送上,白雨棠欢呼一声,没心没肺的大快朵颐。
啊么么,主人家太好客了,却之不恭。
但使主人能饱客,处处异乡是故乡。
咦,写诗蛮简单的嘛,想不到我白雨棠也能摇头晃脑的来上句好诗。
可惜,写不全了。
伙计身后,是身形健壮、眼神锐利的吐谷浑可汗亲军统领叱云阿利,整个人便如锋利的长矛,让强作镇静的铁达尼额头上渗出丝丝汗渍。
柴令武直接无视咄咄逼人的叱云阿利,慢条斯理地挟着牛血享用。
白雨棠一手拎着牛腿骨,迅速站到了柴令武面前,充分展现一个好护卫应有的素质。
叱云阿利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与柴令武打了个招呼,转头看着铁达尼:“可汗很高兴你们能接待贵客,希望你们能更尽心。”
铁达尼瞬间汗湿了后背。
……
牛心堆,距离鄯州边界极近的地方。
一个老媪提着大刷子,努力地给战马洗刷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本性暴烈的战马在老媪手下极为温顺,轻轻打着响鼻、摆着马尾,没有丝毫抗拒的意思。
十步之外,两名吐谷浑军士嬉皮笑脸地闲扯。
“嘿,你说,莫那娄捷那个蠢货,要是知道他阿姆在这里出苦力,会怎么样”
“能怎么样你以为谁能凭着一个人对抗大军么那种靠斗将决定胜负的年代早就结束了!他莫那娄捷也只是条恶狗而已,咬得动了,有肉骨头啃;咬不动了,就该下锅让别人啃!”
莫那娄捷的阿姆神色不变,眼里却有着淡淡的忧伤。
军士的话虽毒,却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就是逃不脱的宿命吗
为了莫那娄捷,即便遭遇刁难,昔日敢提刀独战孤狼的莫那娄捷阿姆,只能选择了忍气吞声。
远处,两匹杂色马匹缓缓踱来。
莫那娄捷阿姆的手突然停顿下来,老迈的身躯突然间充满了力量。
只要有需要,她可以随时爆发。
两名军士大笑:“这是谁家的马,跑到我们面前,是要给我们送礼么”
是的,送礼,不过真正的礼物不是杂色马,而是从马腹下突然现出的刀光!
刀现,血溅,军士脸上的笑容甚至没来得及散去,就已经变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
莫那娄捷阿姆一拍战马,蓦然跳上马背。
“等等,我们没有恶意!”
一名脸上带着恐怖刀疤的羌人开口。
“莫那娄捷的阿姆是吧我们是大唐的人,找的就是你。我叫伍参,河州治中柴令武的部曲,治中身边还有一个叫白雨棠的女护卫,体格雄壮。”
伍参的话让莫那娄捷阿姆停止打马。
这个介绍很有意思,体格雄伟的女护卫,应该能做儿媳妇吧
就是,莫那娄捷饭量也不小,凑一起怎么过日子哟。
“白雨棠与你家莫那娄捷看对眼了,有心在一起,却因为顾忌你在吐谷浑人手上,莫那娄捷只能忍痛割爱,听说人都瘦了。”
伍参的话让莫那娄捷阿姆下马,一脸急切地问:“莫那娄捷,现在怎么样了”
伍参笑道:“只要把你请到河州与儿媳妇一起,莫那娄捷自然就过来了。”
莫那娄捷阿姆脸上闪过一丝担心:“他很能吃。”
伍参轻笑:“那可正好,回头你看看白雨棠,她也一样能吃,正好是一对!不要担心钱的问题,白雨棠的吃喝,全是我家治中负担。”
莫那娄捷阿姆脸上现出安慰的笑容。
如果真如伍参所说,那莫那娄捷就算是找到了长久的饭碗,还找到了般配的婆姨。
莫那娄捷阿姆想问问治中是否好处,想想又咽了下去。
人老成精,只需要简单的言语就能判断出柴令武的为人。
固然不排除柴令武兴师动众是为了招揽莫那娄捷的原因,可为了一个护卫的婚配,肯下如此本钱,跨越国境来找人,为人如何还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