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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他将领来拜见前,杨致远先把黄希文单独叫到他的帐内:“一会儿不要说是我的主意,就说是你的好了。”
之前杨致远已经把自己的思路尽数讲述给黄希文听过,两个人还仔细讨论过各种细节,杨致远不容黄希文争辩:“大家早就习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要是我突然晓畅军事老兄弟们会不习惯的,再说我就是一言不发也能震得住他们。你父亲是不世出的名将,他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动朝野,所以贤侄你放心说好了,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自从黄希文跟着杨致远出征以来,后者总是不遗余力地在众人面前为他树立威信,即便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杨致远也只会私下指出。
接受了杨致远的要求后,黄希文说出最后一个顾虑:“杨叔叔,我们怎么知道许贼会不会来攻打我们?现在还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啊。”
“看开封。”杨致远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许平攻陷开封,那就是他没中计,若他不攻打开封,那他必定是冲我们而来。”
黄希文一愣:“许贼现在能攻下开封么?”
“参谋司不是已经计算过么?许平手下大概有两万五到三万战士。不是近三万军队,而是近三万战士,”杨致远觉得自古以来若是一个人手下有十万战士,就已经具备了问鼎天下的实力:“现在只要许平不惜代价他一定能打下开封了,只看他是不是愿意付这个代价。”
“若许平打算呆在巢穴里不出来,就不会打开封么?”黄希文还是觉得而有些迷惑,因为若他处在许平的地位上,如果真有攻下开封的实力一定会先把开封拿下,接着便可以后顾无忧地与新军交战:“小侄还是把自己放在许贼的位置上,若是不拿下开封,我们就会拼死前去给贾叔叔解围,他不是更还能以逸待劳么?”
“贤侄懂得设身处地去考虑问题,这很好,凡事都不能一厢情愿;不过当把自己仿在许平的位置上时,也不能一厢情愿啊。”杨致远解释道:“若是我们有十二个营,兵力上有绝对优势时,许平肯定会先拔了开封再说,然后想办法全力抵抗。为什么我刚才说如果许平不拔开封就是冲我们来?因为如果他把目标定在我们身上,那他拔了开封后,在他心里以我杨致远的谨慎名气,肯定不会带着不具有优势的新军往他的地盘上闯。所以现在开封是他用来钓我这条鱼的饵,他不会舍得废掉的。”
黄希文思索片刻:“若许贼真的没有打我们的心思,就会立刻拿下开封,这会是他的胜利宣言,让我们知难而退,不要打扰他的领土、赋税和训练计划。”
“不错,”杨致远微笑道:“正是如此。
今天军事会议上一切顺利,各营指挥官和他们的参谋长们对黄希文的计划都挺赞同,已经不止一个人公开或私下称赞他“虎父无犬子”,颇有镇东侯年轻时的那种气概。
“上次大人说过我还有半年的阳寿,那给贾兄弟解围大概是够了,”众人和黄希文热烈讨论的时候,杨致远脸上挂着笑,心中暗自盘算:“贾兄弟对大人惟命是从,有他主持自然一切都好。只是如果如果在我赶到前开封城陷落了,而我的阳寿刚巧尽了的话,金兄弟的算盘就落空了”
众人问的问题大多不出杨致远和黄希文事先讨论的范围,所以黄希文游刃有余地将疑惑一一解决,看着众人信服的表情,杨致远心中有些黯然:“我从来没有这样盼望大人说错过一件事,我的几个孩子还都没有成亲,还没有建功立业我跟着大人一辈子,最多再有几年就能看到我这一生的成就了不过若我和贾兄弟都不在了,我也要把这支军队交到小黄手里才能放心。”
只是以现在新军的实力,绝对称不上有什么优势,杨致远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要是打败了怎么办?”也就是一闪念间,杨致远把这个忧虑轰出了脑海,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我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怕了么?”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
一反往日的沉稳,周洞天挥舞着一张纸冲进了许平的帐篷,顾不得行礼就大叫起来:“新军分兵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两天许平正在部署攻打开封的计划,详细的计划已经做好了好几套,目前开封城内的情报在他的桌面上堆积如山,城内各路官兵的人员数目、装备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尤其是贾明河的新军,许平把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各种行动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在许平的计划里,对开封的进攻将在两天内发动,不是明天凌晨就是后天凌晨开始,而且攻城将在三十六个时辰内结束,以保证闯营还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以备迎战贺宝刀和杨致远。
“救火营已经退回去了,直卫也离开了,有两营新军在救火营调走的同时受到朝廷的命令,接着又是两营接到朝廷召回的命令。”周洞天语速飞快,同时把刚收到的情报铺在许平和其他同僚面前:“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七营新军,满员的话应该是两万八千人,不过经过山东一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满编,卑职估计大约有两万五千人的样子,比我们人还少两千。”
“侯爷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许平把情报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上两边,皱眉道:“侯爷难道这么自信,七营新军就能轻松给开封解围吗?”
“大概是担心贾帅吧,”陈哲和余深河都持同样的看法:“如果不尝试一下,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贾帅去死。”
周围部下们热烈讨论的时候,许平垂首沉默不语,等大家争论不出什么新意后,许平缓缓开口道:“为了一个必死的营,再搭上几个营来?以我之见,侯爷虽然不是说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会打仗,但如果必败无疑的仗,那侯爷是绝不会意气用事的。”
“也称不上必败无疑吧”
“当然是必败无疑,”许平想都不想地说道:“以不到三万新军直逼开封城下,与一支和他们人数相当、装备相若,但却更有战斗经验的军队交战,而且对方还有主场之利,旁边还有更可靠的友军处于内线作战的境地,这不是必败无疑是什么?”
“或许新军并不知道我们也有三万人。”周洞天道:“我军的保密一直做得很好。”
“新军的装备比我们好,就是我的营都比不上新军中的任何一个,更不用说其他几个。”说话的是余深河。
“新军从来都是这样骄狂,”陈哲最是不以为然:“冬季他们带着三个营都赶来,才过了半年,他们敢带着七个营深入我们腹地有什么奇怪的?”
许平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冬季那仗可能不是侯爷在主持,但冬季那仗过后侯爷如果再对新军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了。侯爷必定有什么把握,就算没有七、八成的胜算,侯爷也必然觉得他有一战之力,有相当的取胜机会。”
周围部下们见许平说得这么肯定,也收起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或许新军是希望我们看他们人少,觉得这是一场不会吃亏的仗,会离开我们的地盘去找他们决一雌雄。”许平喃喃自语道:“这样确实是胜负难料,侯爷不怕输,输了他也能重建新军,而我们输不起。嗯,这样就能说通了,侯爷在向我发出挑战,看我敢不敢迎战,敢不敢和他一赌胜负。”
半晌没有人说话,如同许平所说,闯营输不起任何一仗,一旦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许平又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如果不想趁了侯爷的心意,那我就应该立刻拿下开封,这样我的兵力就全都释放出来了,新军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难而退,滚出我的领地去。”
“继续攻打开封么?”陈哲开口问道,语气李满是不甘,脸上也尽是舍不得的表情。
“唉,”许平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不打开封了。”
虽然许平不想遂了镇东侯的心愿,但他认为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任何看上去公平的交战机会都是难得的,之前许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公平交战的机会,以后随着新军扩编他也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得到:“除非明廷宁死也不肯交给侯爷更多的兵权,问题是我怎么敢赌这个?”许平突然发现自己仍然和和两年前刚刚从洛阳出兵时一样,任何一丝机会、哪怕再细微他都得设法抓住:“是贺将军领兵吗?”
“不是,是杨将军。”
“杨将军?”许平的语气里染上一丝惊异:“侯爷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派杨将军来和我打?看来侯爷的胜算很大啊,难道是又带上了什么秘密兵器,类似上次的臼炮吗?”
“再好的兵器,也是要靠人来用的,”陈哲不屑一顾地说道:“杨将军是个好人,新军中的和事老,从人事上讲,杨将军是侯爷最重要的部下,但杨将军唯一不会的就是打仗。”
“恐怕比贾将军都不如,”周洞天也持这个看法:“以前还是在长生岛的时候,听说杨将军管过军法、管过老营,就是不曾听说过那次大战侯爷带着杨将军出去的,金州、南关、复州”周洞天掰着指头一个个数过来,最后摇头道:“杨将军不会打仗的,侯爷从来不带他出去的。”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劝我立刻去拔下开封,或许我有一天会为我不听这个声音的劝告后悔吧,”许平下令多派探马,绝不能让救火营等另外几营新军偷偷溜回来而毫无察觉:“停止进攻开封的计划,发急信给闯王和各营首领,我们不打开封了,我有紧急军情和他们商议。”
河南,杨桥南岸,侯洵的督师大营。
此地位于开封上游,侯洵带着他的标营在此渡河,因为距离开封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所以许平对这支明军爱答不理的。占据这个远方的渡口后,杨文岳的河北军也跟着渡过河来一批。最开始朝廷是要河北军去协助孙传廷雄心勃勃的“三月平贼”大计。但继在崇祯天子前赌咒发誓能做成这件伟业后,孙总督把数万秦军丢在河南后又赌咒发誓说这事一定做不成,所以河北军就被临时派给侯洵参与给开封解围。
“开封之围,不能不解了啊。”侯洵虽然不通军务,但现在只要不是那些坐在朝堂上空发议论的人,只要到前线来看一看,就能明白中原的形势已经危机到了何种地步。大明的元气正飞速地在河南战场耗尽,即使抛开新军不算,一年多以来损失在河南的官兵也数以十万计。围绕河南的诸省都筋疲力竭,部队和军费损失惨重几乎没有自保的能力,若是能击退闯营对开封的围攻还好,若是被闯营拿下开封的话,河南周围的几个省没有哪个能挡得住闯营接下来的一击:“无论如何都要击退闯贼,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侯洵名义上还统领这新军,但新军不让他插手指挥,那呆在新军中不但无事可做,还可能会被人弹劾不理军务,所以侯洵干脆跑到这里来指挥河北军,反正他是全部剿匪明军的督师。只是随着北虏入寇,河北军也马上会脱离侯洵的指挥,山西的急报才一传入京师,直隶便是大震各城的守卫者之前已经被杨文岳征用走过一次,大半在东明之战丢给了许平,剩下的一些这次又被杨文岳抽调一空,蒙古军队一旦进入河北那整个直隶就要集体唱空城计了。
“朝廷急令,让新军中的三个营和直卫立刻回师拱卫京师。本来朝廷准备让新军全部回师,但是镇东侯信誓旦旦地向朝廷保证,不需要那么多军队也足以解决北虏入寇。”侯洵一边看着朝廷里传来的消息,一边和身边的幕僚们念叨着,每个人脸上的忧色都变得越来越浓郁。虽然朝廷同意新军仍然可以留下部分继续作战,但指名道姓地要新军第一勇将贺宝刀回师,而且声明首批返回京师的三个营里必须有救火营。至于朝廷会不会抽调更多的部队返回京师,则完全要看新军的表现和局面的进一步发展。
很快朝廷又发下第二道召新军回师的命令再抽回两营新军的同时,朝廷还让杨文岳直隶军的剩余部分也回师,这意味着侯洵周围的部队除了标营都不再服从他的节制。侯洵抬起后,愁眉苦脸地扫视了大帐内一圈,除了这个大营以外他指挥不动任何人哪怕是河北军的而一个小兵。不过侯洵对河北军回师并没有什么意见,早在山东督师的时候,侯洵就很清楚,能指望的只有新军而已。
“秦军被闯贼再三重创,直隶军新败,这次会剿征用了全部的新军,以及直隶军的大部分,也难怪插汗蠢蠢欲动。”自从新军组建以来,插汗一直非常老实,两年下来估计他已经快憋坏了,这次好不容易抓到一个直隶空虚的机会侯洵忧愁地把塘报扔在一边,不需要多少军事眼光就能看出,短期内河南战场得不到朝廷的任何增援,只可能抽调走更多的军队。
在黄河北岸,齐图刚刚从杨文岳的帅帐里回来,一进门他就高声叫道:“总督大人有令,火速返回京师,此番由本将给大军断后。”
听说接到这么一个危险的命令后,齐图的心腹们脸上不但没有忧虑之色,反倒赫然露出喜色:“好啊,大帅,要是插汗真的攻来,我们也撞不上他们了。”
“是啊,”齐图呵呵笑道:“刚才夏侯总兵主动请缨打前锋,表示万一插汗从山西杀出,他会拼死报国。”
齐图的部下没有丝毫感动,反倒显得有些鄙夷:“夏侯大人一路上哼哼唧唧的,唯恐走快了遇上许平”
“许将军!”齐图更正道:“别看没有外人,也是要注意称呼的,万一说惯了将来在许大将军的使者面前嘴一顺叫出来,那就不好了。”
“大人说的是,”部下们点头哈腰一番,继续骂夏侯宽甫:“夏侯大人怕遇上许大将军,一路上唯恐走得不够慢,让他做先锋真是难为他了,现在一听要退兵,跑得比兔子都快。”
齐图不慌不忙地布置大军的断后任务,然后打发一个心腹渡河赶去开封,甚至还不避风险地亲笔写了一封给许平的信。
早在这次出兵的时候,齐图就向许平递上誓书,赌咒绝不给杨文岳卖命,许平则暗示齐图不要随着大军一起渡河,或者在渡河另外扎营,不要和杨文岳的大军凑在一起。
“真不错,两边不得罪,”齐图坐在营中越想越美:“插汗来得真是时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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