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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军官一愣,他背后的新军士兵也都纷纷猛地后仰,同时向许平望来,眼中尽是不能置信之色。那个军官很快就醒悟过来,他飞快地向许平行礼致敬,然后客气地问道:“敢问,可有腰牌在身?”
“没有,路上丢了。”
被带到新军军营后,几个赶到营门迎接的士兵已经等在那里,其中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不过不等许平想起来此人是谁,那个军官已经在向他敬礼:“许大人,卑职等候多时了。”
得到确信后,陪同许平前来的新军官兵也向他再次敬礼:“许大人,卑职怠慢了,恕罪。”
礼数固然是毫无欠缺,但看向许平的眼色,却显得非常奇怪。
许平下马大步走向军营的同时,钟龟年紧紧跟在他身后,笑着连连向周围的将官、士兵欠身。面熟的军官侧身给许平让路,并把手臂向营内一伸,急促地说道:“许大人请随卑职来,大帅急着要见您。”
许平点点头,回头对钟龟年道:“钟兄请稍候。”然后就快步跟上引路的军官,匆匆赶去见贺宝刀。
才走入贺宝刀的帅帐,许平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贺宝刀的脸色阴沉得很,见到许平后更是严厉得可怕。
许平俯下身单膝跪倒:“大帅,末将许平参见。”
“起来吧。”贺宝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过许平起身后贺宝刀只是看着他,半响都没有说话。
片刻后,贺宝刀叫过一个卫兵低声嘱咐几句,那个卫兵领命而出。贺宝刀盯着许平说道:“许平,你让本将,还有侯爷很为难。”
许平昂首挺胸地回话道:“末将愚钝,敢请大帅明示。”
“侯爷在皇上面前保住了你,但无论是皇上还是侯爷都以为你已经殉国了,这样圣上才勉强同意不追究你的罪责。可是即使这样,圣上仍拒绝赐给你世职作为追赠,只同意保留你生前的长青营指挥同知差遣,让你能够以这个身份得到体面的下葬。”
贺宝刀话说得很快,但是许平一个字也没有落下,等到贺宝刀说完后他大声说道:“末将愚钝,不知道有什么罪过,敢情大帅明示。”
贺宝刀盯着许平的眼睛,沉声问道:“其他的姑且不论。有报告说,在这次出兵前进行的推演中,明明已经出现过我军被贼寇切断后路的情况,是你一意孤行,先是下令把三次攻击改为一次,在得到的结果仍不能让你满意时,又取消了贼人在推演里的攻击效果,这才让推演得到贼人不可能切断我军后路的结果。是不是这样?”
许平惊讶地长大嘴巴,几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贺宝刀见状又追问一句:“是不是有这样的事?”
“是,但是”
“够了!”贺宝刀怒吼一声,同时手掌重重地拍在桌面上,生生打断许平的辩解:“这一件就够了!你可知道此事让侯爷是如何的痛心疾首么?”
许平张张嘴想为自己辩护,但是他脑内一个闪念,又把这些辩解吞回肚中。贺宝刀见许平已经是哑口无言,脸上的怒容更盛,指着他骂道:“参谋推演就是为了预估战场形势,为了避免伤亡。你是教导队的第一名,应该对此非常清楚。你竟然为了自己的面子,强行修改推演规则来取得自己想要的结果!许平你可知道这数千将士,都是因你而死!”
贺宝刀说完以后仍按耐不住气愤,又对许平破口大骂半天后才收住口,盯着他逼问道:“许平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期间许平始终一言不发,听到贺宝刀这个问题后他平静地问道:“敢问大帅,末将该当何罪?”
贺宝刀没好气地答道:“你自己说。”
“根据我新军军法,一个军官是否犯下罪行并不看他心里是怎么想,而是看他到底在怎么做。”许平目视前方,毫不停滞地说道:“如果有证据证明,该军官在事先足以理解他的行为会造成恶劣的后果,并且他的行为确实造成了这样的后果,那么他就有罪。”
说到这里许平就打住不再继续说下去,贺宝刀沉着脸点点头:“那许平你说说看,以你的聪明才智,在事先足以认识到这样做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吗?”
“比如一个军官向同僚射击,只要他的才智足以意识到这种行为会造成同僚死亡,并确实造成这样的后果,那么这个军官就犯下了故意杀害同僚罪。”许平举出一个例子,但是明显答非所问。
贺宝刀再次点头,喝问道:“那许平你是服罪了?”
“敢问大帅,这是不是长青营指挥佥事吴忠向新军作出的汇报?”许平问完后见贺宝刀只是盯着自己看却没有说话,就又补充道:“敢问大帅,是不是长青营参谋队有人指控末将犯下这样的罪行?”
贺宝刀缓缓地点头,许平见状当即大声道:“启禀大帅,末将要指控长青营指挥佥事吴忠,还有其他参与此案的长青营参谋,犯有诬陷同僚的罪行。”
“可是你刚才已经承认做过这样的事了。”
“是的,末将是在参谋推演时修改过规则和结果,但是显然他们并没有向上峰报告全部的经过,而他们足以意识到这些隐瞒会让末将承受不白之冤。”许平再次向贺宝刀提出要求:“末将请求大帅为此召开军法会议。”
贺宝刀的脸色一变再变,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放缓下来:“许平,你慢慢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遵命,大帅。”许平当即开口把那天推演的情形复述一遍,包括他修改规则的理由,还有当时用来切断明军后路的叛军兵力以及种类。最后他总结道:“大帅,末将当然意识到这种修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末将也完全做好为此承担责任的准备。但是末将的修改并没有造成任何恶劣后果,我军并不是被一些游骑切断后路的,而是贼酋季退思亲率的数万大军。”
“吴忠这小子。”贺宝刀哼了一声,听完许平的解释后,他满脸的阴云已经散去大半。
先跟一个卫兵小声交待了几句,贺宝刀就挥手让其他人统统退出去后,他指着桌前的椅子道:“克勤坐。”
“谢大帅。”许平等贺宝刀坐回椅子上后,也稳稳在指给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这件事是参谋司金大人向侯爷通报的,我并没有亲口问过。”贺宝刀虽然没有说明,但这口气已经是在向许平表示歉意:“如果事情确实如你所说,我不认为你有错,应该是吴忠在推卸战败的责任。我会为你要求军法会议和当面对质的。”
许平站起来躬身:“谢大帅。”
贺宝刀又深深地叹口气,对许平道:“不过,以我想来,子玉他是以为你已经殉国了,他想保住自己的世职,这次皇上震怒,他也怕受到责罚。”
“所以他想把一切都推给我?”许平问道,尾音高高地挑起:“反正死人也不能开口了?”
贺宝刀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许平。这几天来,许平胸中一直愤恨难平,刚才听到那些话后顿时就把一腔怒火都撒到吴忠身上,现在他怒气稍息,就赌气道:“大帅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我打算建议侯爷召开一个内部的军法会议,给子玉一个内部斥责,希望这样就能让你满意。”贺宝刀把他的打算娓娓道来:“克勤啊,这里面确实有我的私情,我不希望子玉就此毁了。但我为你考虑,你以后的路还很远,不要让其他人觉得你刻薄,尽量给别人留下一些感激,子玉他会记得的,我想他一定也很羞愧。”
“我不需要别人的感激。”许平冲口说道,他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现在他有满腹的牢骚需要吐出。
贺宝刀再次住口,等许平发泄完毕后,贺宝刀轻声说道:“克勤,这次这么做的人,不仅仅是子玉一个。”
“哦?”
“还有侯爷。”
这四个字让许平愣住。贺宝刀双肘撑在桌子上,对许平说道:“我刚才说过你让侯爷很难办,就是指这个。这次出兵败得太惨了,无论皇上还是内阁那里都完全交代不过去,侯爷以为你殉国了,所以把大部分的责任都推给了你。”
许平只觉得喉头一阵阵地发紧。贺宝刀告诉他,这次由于胡乱指挥,新军包括救火营在内的八个营一股脑地向左翼挤过去,自己把自己的路堵住。战斗部队的粮草无法前运,甚至不等叛军进攻,一线各营就已经断粮。等叛军渡河进攻督师的标营时,友军又发生炸营,统帅部的溃退引发左翼友军的连锁反应。在这一片混乱中,新军甚至无法做出调整和应对。空有强大的新军左翼八营,连叛军一个人影都没见到就惨遭失败。
新军各营的指挥官已经很多年没有参与大规模战斗,他们以前是在黄石指挥下的战术军官,以往只是机械服从命令。指挥官在面对参谋部不曾想到过的局面时,表现得茫然和迟钝。在失去统一指挥后,都是几个临近的新军指挥官自行联系,讨论对策,各营的意见也是纷杂不一。最终,这八个营或先或后还是被迫进行长达数百里的分头撤退。一路上不但没有指挥,更是处在断粮状态。贺宝刀承认赤灼营和精金营发生炸营,但称其他新军各营基本上都成建制地回到明军控制区,没有发生崩溃,靠得全是新军严格的军纪。虽然新军失去很多人员和装备,至于沉重的大炮更是全部损失。不过这样的结果还是远远胜于其他的友军,新军以外返回朝廷控制区的明军寥寥无几,还有数以万计的乱兵给直隶南部造成巨大的祸害。
“这是侯督师的责任”许平张嘴就打算把他看到的事情源源本本地报告给贺宝刀。
但贺宝刀摇摇头不让许平说下去:“侯爷出面保住了督师。”
“为什么?”许平觉得胸中的怒火又一次开始汹涌起来。
“这次的战争,如果是由我们统帅的话,是绝不会乱成这样的。”各营的混乱让贺宝刀也感到非常痛心,新军内部已经达成一致意见,以后一定要由新军的高级指挥官执掌全军,协调指挥各营作战。
后面的话贺宝刀没有说,但是许平猜想必然是新军最高层的秘密。他猜想道:“大帅,是不是侯督师已经向侯爷具结保证,以后他再出兵时一定会让侯爷保举的人统军?”
贺宝刀一言不发,显然是默认。许平气结于胸,猛然站起来身来:“那么多兄弟都战死了”他想起了曹云、江一舟、余深河,想起了无数战死的部下,更有张承业的音容笑貌。
“大帅,您可知道侯督师在山东杀了多少百姓?”
贺宝刀看了许平一眼:“其中难道没有你么?”
“有,末将不敢推辞国法,但侯督师是罪魁祸首。”
“不必再讲了。”贺宝刀有些不耐烦起来:“这还不是因为文官掌军么?要想不让山东的惨剧重现,就必须暂时保住督师大人,有道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末将不相信这是侯爷的意思。”许平嚷道:“山东黎庶的惨状,末将是亲眼所见。”
“你是在说本将知道的还没有你多吗?本将手下只有许将军一个人是亲眼所见吗?”贺宝刀刀挺直胸膛,稳稳靠在椅背上,换了一种口气:““好了,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许将军,现在本将命令你服从命令。”
“那么多兄弟死了,结果侯督师反倒可以脱罪!”许平不顾军仪,继续高声说着:“大帅,您可以说服您自己么?”
“这是侯爷给我的命令,本将理解要服从,不理解也要服从。”贺宝刀板起脸,教训许平道:“许将军你是新军的指挥官,何况你也知道,有时为了胜利我们不得不牺牲战友。”
“那么,大帅您是在命令我牺牲吗?”许平愤怒地挥舞着手臂,如果不是在军营中形成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敬畏,他几乎要动手把贺宝刀的桌子掀翻。许平拍案喊道:“遵命!遵命!遵命!大帅!为了新军的胜利,我将勇往直前!”
“你是我们新军的指挥官,是侯爷的人。”贺宝刀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向侯爷通报你还活着,那么你就不会再被牺牲,你的罪名会被洗脱,你的前程会得到保证,而你的牺牲侯爷也会给予补偿,你也得管好你的嘴,不要乱嚼舌头。”
“补偿”这个词触动了许平心中的隐藏着的一根弦,随着这根弦被拨动,许平突然失去了力气和声音。曹云、江一舟、余深河,还有无数其他战友在许平心中发出同声怒吼,两种互相冲突的情感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战,让许平全身发抖。
一个卫兵在门口求见,进帐后把一个东西捧给贺宝刀,贺宝刀抓过来看了一眼,就随手就抛向许平。许平双手接住,看到是一块崭新的腰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刻在最前面的几个墨字:“长青营代指挥使”
“你的腰牌不是丢了吗?本来职务是不会和名字刻在一起的,不过我觉得这东西就该是你的,差点给了吴忠那臭小子,克勤你回来得正好。”贺宝刀笑道:“现在长青营无主,等这边的事了解了,克勤就归队吧,给你的手下们一个惊喜。等侯爷来了,我去和他说一声,就把这个营交给你了,这个代字嘛,你就先用几天。”
贺宝刀说话的时候,许平的目光顺着腰牌继续向下,看到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崭新的字迹摸起来还有些扎手,涂着的墨水也没有干透,在许平的指尖染上一丝黑色。
看见面前的年轻人双手把腰牌握得紧紧的,明显地吞咽着大口的唾液,贺宝刀轻轻抚摸起自己的一根手指。多年前折断的骨头现在每逢阴雨仍会隐隐作疼。今天虽然晴空万里,但随着刚才许平那记拍案大叫,贺宝刀的手指顿时仿佛又针扎般地跳疼起来。当年,自己像许平一样年轻,也曾经在极度愤怒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手掌拍碎在桌子上。他也朝黄石喊过类似“这种理由能说服大帅您自己吗?”的话。
贺宝刀在心里对自己道:“年轻人终归是要成熟的。”
把腰牌紧紧握在手中,长久以来,张承业一次次的教诲,多次的维护,和黄子君的海誓山盟,交替出现在许平的脑海中。
“不!”许平抬起头,大喊一声:“末将不能闭口不言!”
接着许平就看到贺宝刀脸上的和善之色慢慢散去,对面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许平昂着脖子毫不屈服地与这位名将对视,又听到贺宝刀冷冷的问道:“许将军你说什么?”
“末将不能闭口不言!末将不能相信这是侯爷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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