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卿的手一抖,随之强扯出了一抹谄笑:“六哥说笑了!这扁毛畜生懂个屁,愚弟回头就教它喊‘六哥千秋万代’!”
说罢。
抬脚就要踹鸟笼。
“咔!”
李怀安的折扇刹那间卡住笼门,力道大得笼条变形。
“教鸟多无趣,不如教教为兄……”
“当初是谁说老八是个连马镫都踩不稳的窝囊废???”
他俯身逼近,袍子掠过满地的鸟毛,“又是谁在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本王回京,必能轻松拿捏他?甚至……通过他掌控工部和首辅的?!”
鹦鹉被吓得炸毛狂嚎:“七弟放屁!七弟放屁!”
李砚卿额角冷汗滑落,喉结滚了滚:“六哥明鉴!那王八羔子从前见着马都要绕道走,谁承想……”
“先是用药治首辅的肺痨。”
“又和工部尚书家的小丫头走得接近。”
“甚至前几日秋狩时……”
“不仅坑了所有人,还拿下了惊鸿剑!”
李怀安的脸色一片阴沉,不言不语。
“所以六哥息怒!”
李砚卿的折扇展开,遮住脖颈渗出的冷汗,继续说道,“明日倭国使团抵京议和,正是绝佳的借刀杀人之机!”
他的手指蘸着茶汤在石案上画圈,“那弹丸之地闹蝗灾饿红了眼,此番求和实为要粮,若让老八出面接待……”
“咔嚓!”
李怀安捏碎了茶盏,瓷片嵌入掌心:“让那厮在倭人面前出丑?”
“非也!”
李砚卿蛇瞳闪过狠戾,手指戳向茶汤绘制的倭国长公主画像,“咱们让倭使点名要跟老八和亲,再用粮食作为聘礼……愚弟听闻倭国长公主年过四十,面若夜叉,最爱将美少年制成‘人烛’……”
檐下灯笼忽明忽暗,惊得笼中鹦鹉炸毛:“人烛!人烛!”
“好一个一石二鸟!”
李怀安抚掌大笑,袖中毒弩射穿鸟笼,染血的弩箭擦着李砚卿耳畔钉入梁柱,“若老八拒婚,不仅会破坏邦交,更会让倭国人怀恨在心;可若应允了……”
“洞房花烛夜,红罗帐里点天灯!”
二人对视间,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三片染血的鸦羽打着旋儿飘落,正盖住石案上渐渐干涸的倭国长公主图像。
……
翌日。
晨光漫过琉璃瓦时,梗王府后院锦鲤池泛起粼粼金波,几尾红鲤懒洋洋地蹭过浮萍,在池面划出慵懒的涟漪。
李玄戈赤脚蹲在青石板上,竹竿斜挑,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十八摸》:“一呀摸,摸到幼薇的罗裙带,二呀摸……”
“殿下昨夜不是摸够了吗?”
鱼幼薇的绣鞋碾碎了半截枯枝,珍珠面帘下的杏眼弯如月牙,“幼薇的床榻可还留着殿下啃的牙印呢!”
昨日从勾栏离开后,一伙人便去酒楼吃了晚膳。
但因为出来太晚,又沾了点酒,所以她没有回鱼府。
结果……
那王八蛋居然借口兑现赌约,翻窗闯进她的客房,却未曾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公孙明月用剑鞘抽得满院子逃窜……
以至于。
最后竟抱着门框大嚎“谋杀亲夫”,试图让公孙明月善心大发,可最后只惊得巡夜更夫连梆子都敲岔了时辰!
“天地良心!”
李玄戈闻言,将鱼竿卡在鱼竿架上,亮出腰间的淤青,“姐姐的剑鞘专挑下三路抽,本王这臀大肌都能烙煎饼了!”
说着。
他忽地拽过鱼幼薇的广袖,掌心覆上她腕间红玉镯,“不信娘子摸摸,还烫手呢……”
“嗖!”
霜花剑气劈开两人交叠的衣袂。
公孙明月身着雪色劲装掠上檐角,晃出一道残影:“殿下若再轻薄幼薇,下次抽的就不是臀了。”
“姐姐吃醋的模样真离谱!”
“明明就是吃醋,非要说本王轻薄谁……”
“口是心非!”
李玄戈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晃了晃,“昨夜本王可是特意留了半块椒盐脆骨,就为今早蘸醋……”
话未说完,纸包被剑气搅碎,脆骨渣糊了千户满脸。
千户嚼着骨头渣泪流满面:“属下突然觉得当王八挺好……”
话音一落。
“轰!!!”
府门骤然被玄铁重靴踹开,白袍卫首领獠牙从外面踏入。
身后跟着两名白袍卫,一左一右地抬着檀木箱,箱角青铜包边刮过石砖,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李玄戈鱼竿一甩,鱼钩精准勾住獠牙护颈上的鬼面浮雕。
“六哥没教过你……”
他手腕猛抖,扯得獠牙脖颈后仰,喉结刀疤狰狞毕露,“进别人家要先敲门?还是说你们白袍卫的规矩是狗教的???”
草!
骂他们是狗教的,岂不就是骂六殿下是狗?
四周的白袍卫脸色齐齐一寒,拔剑的寒光惊得锦鲤池的王八都缩进了壳里……
奶奶的!
若不是六殿下特意交代过他们,无论那个王八蛋说什么,都别起冲突,恐怕此刻已经彻底忍不住要暴走了……
说话太他娘的难听了!
獠牙大手一挥,阻止白袍卫的举动。
然后。
一只手猛然拍在了箱子上。
“砰——”
四十九枚铜钉应声崩飞,其中一枚擦着千户的裤裆钉入廊柱,吓得他裤裆一凉,踉跄着夹腿哀嚎:“祖宗!那铜钉离我命根子就差半寸啊!”
李玄戈抄起晾在池边擦王八壳用的抹布,蹲身慢悠悠翻检箱中的“厚礼”。
“这老猿骨的缝儿里居然掺了泥沙,是倭国的特产?”
他又拎起赤腹血龟晃了晃,龟壳上的“卍”字刻痕泛着阴惨惨的血光。
“六哥亲自刻的?手挺潮啊!”
“那乃倭国高僧加持过!”
獠牙的鬼面下,呼吸声粗重如拉风箱,指节都捏得剑鞘一阵作响。
这个王八蛋,居然……
还挑上了???
真以为这一堆宝贝,都是菜市场的大白菜,能随意地挑吗?!
简直该死啊!
“加持?”
李玄戈嗤笑一声,突然掰开龟壳,掏出一截灰白人指骨,弹在獠牙的面甲上,“这秃驴怕是个文盲,卍字刻反了不说,还赠了一根倭人指骨当添头?”
话音一落。
指骨顺着獠牙的领口滑入铁甲缝隙,李玄戈才拎起紫玉参和雪参晃了晃:“那骨头拿回去给你家主子补一补钙,省得他天天盯着别人媳妇流哈喇子!”
獠牙后槽牙咯嘣碎了,重甲撞得门框木屑纷飞:“殿下慎言!六殿下……”
“慎个屁!”
半块发霉的王八壳糊上獠牙的后颈,腥臭汁液顺甲缝嘀嗒。
李玄戈甩竿收线,吹着口哨往池边竹椅上一瘫,“下回送礼记得配两斤陈皮,六哥身上的倭骚味……啧,三条街外的野狗都能熏吐!”
獠牙拳甲捏得火星迸溅,最终从牙缝挤出冷笑:“属下定将殿下的‘美意’,原!封!不!动!带到!!!”
言罢。
白袍卫铁青着脸疾退,活像一群丧家犬。
太憋屈了!
白袍军自从成立以来,都没有受到过这般折辱啊!
他们这一辈子,都将记住这一位……
梗王殿下!
等人一离开,鱼幼薇三人齐齐将目光落向李玄戈。
“你拿这些东西究竟作甚?”
公孙明月剑尖挑起赤腹血龟,龟壳上暗红的“卍”字纹让她想起伽蓝寺的三皇子,“莫不是又要配什么……泻药?”
秋狩那一日,着实永生难忘!
今日回去时,她隐隐还能闻到兄长身上的粪味儿……
李玄戈闻言,闪电般攥住她握剑的皓腕,指腹暧昧地摩挲龟壳纹路:“明月姐姐慧眼!这纹路像不像那日……”
他倏地贴近她耳畔,热气卷着轻佻,“锦鲤池底,姐姐腰窝那枚朱砂痣的放大版?”
“铮——”
霜花剑气轰然劈开龟壳,碎片雨点一般钉入廊柱。
“多谢姐姐,省了本王劈龟甲的功夫!”
李玄戈趁机薅起药材夺路狂奔,朝后院的小作坊而去,“待本王炼成那一枚药丸子,定让二位娘子见识何为‘七进七出入无人之境’!!!”
鱼幼薇那腮凝新荔的俏脸涨得通红:“殿下若炼的是那种东西,幼薇便拿它喂太液池的王八配种!”
“暴殄天物啊!”
李玄戈抱着药材滚进后院作坊,反手甩出三条锁链封门,“千户!给爷在外面点火烧炉,本王要让这炼丹炉烫得能烙煎饼!!!”
没错!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开始炼制洗髓伐经的药丸子。
而目前的材料,足够他挥霍整整三次!
千户抱着一捆柴火蹲在外面的炉膛前,黝黑的脸膛被熏得一片焦黄:“殿下,您这炼丹炉咋长得像恭桶?属下怕烧着烧着喷出点啥?”
小作坊内的炼丹炉,其实是用工部偷来的铜锅改的……
锅沿还刻着一只王八,而炉底糊的泥巴,更是从锦鲤池池底挖出来的,上面混着锦鲤粪便,风一吹能腥得隔壁老王直骂街!
“闭嘴!”
“这叫‘阿基米德螺旋反应釜’,专门用来萃取药材精华!”
李玄戈从窗缝甩出根焦黑老参,正中千户的发髻,“雪参切片,王参捣碎,血龟壳和老猿骨磨粉,工部顺来的陨铁渣给本王当催化剂!”
完事后。
便用柳颜那儿顺的银簪当搅拌棒,疯狂搅拌着里面的混合液,并倒入炉子中……
公孙明月抱剑倚在门框,冷眸扫过满地狼藉。
“听说你救首辅的药材……”
“是从尿液里捞出来的,鱼小姐都因此而中了毒。”
“这一回你可别再瞎折腾,万一自己中了毒,我们只能帮阎王收尸了!”
“姐姐放心!”李玄戈将另一份赤腹血龟丢进酒精坛,“此乃量子提纯技术,等本王神功大成……”
他忽然从炉底抽出一根紫黑棍状物,“第一个请姐姐试枪!”
公孙明月:“???”
她现在就想用李玄戈的那一张嘴……试剑!
但不待开口。
鱼幼薇黛眉微蹙,葱指捏起地上焦煳的参片:“这参须焦黑发卷,莫不是早已发霉了……”
“嗐!那才不是发霉!”
李玄戈一把掀开蒸馏器盖子,紫色的蒸汽涌出窗户,糊了千户满脸,“当氨基酸与还原糖在高温下……”
“嗷!属下的眉毛!!!”
千户顶着两根焦卷的毛蹦起三丈高,活生生化为被雷劈过的峨眉山猴。
下一秒。
炼丹炉突然发出拖拉机般的轰鸣,幽蓝火苗顺着冷凝管倒灌。
鱼幼薇的珍珠步摇乱颤:“要炸!”
“炸个屁!”
李玄戈急忙上前,反手打开泄压阀,“这叫‘过饱和溶液结晶’,等紫色蒸汽……卧槽!?”
“轰!!!”
药液猛然炸开,掀飞锅炉,工坊内溅开一片酸辣汤雨。
鱼幼薇的月白襦裙染成火烧云。
公孙明月的惊鸿剑上挂满了鼻涕状的结晶。
千户的身体更是被一层黏糊糊的东西糊在墙上,仿佛抠都抠不下来……
全场:“???”
所以成了没?
正当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时候……
炉膛里突然探出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李玄戈顶着爆炸头咧嘴一笑:“抱歉……这高温萃取失败案例,千户记下来当教材,咱们再来一次……”
还来???
三人脸色齐齐大变,暴喝出声:“摁住他!!!”
恰在此时……
一道尖嗓刺破了云霄。
“圣旨到——”
下一秒。
王公公拎着袍角跨过敞开的门槛。
可当看清李玄戈的尊容时,他一个激灵间,手中的拂尘坠地了:“阎、阎王爷显灵了???”
李玄戈抹了一把黑漆漆的脸,准备解释。
“这叫……”
“叫你接旨!”
公孙明月剑穗一卷,将李玄戈拽到香案前。
王公公哆嗦着展开明黄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倭国使团已至皇宫,点名要见梗王!”
“着梗王即刻入宫,共商国是,钦此!”
李玄戈:“???”
鱼幼薇:“???”
公孙明月:“???”
哈?
他们没听错吧?
倭国使团的确今日刚到,可为何点名要见梗王殿下?
千户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王公公,倭人莫不是要请殿下跳阿波舞?”
“咳咳……”
王公公干咳一声,迟疑着解释。
“倭国因闹饥荒啃树皮的缘故对大乾动手,如今前来求和,愿意割让城池,但……”
“因倭国长公主对您仰慕已久,意图联姻,再换取十万石赈灾粮!”
“倭女好哇!”李玄戈猛拍大腿,眼神大亮,“身轻体柔易推倒,本王正缺一个听话的‘女仆’啊!”
全场:“???”
鱼幼薇跟公孙明月对视一眼。
皆都杀气腾腾!
但王公公强颜欢笑,无奈继续解释着:“殿下可能有所不知……倭国的那一位长公主如今已有四十八,因长得像夜叉,以至于未曾嫁出去过。”
李玄戈:“???”
草!
这岂不是塌天大祸!?
原本正要发作的鱼幼薇乐了,不由广袖掩唇,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恭喜殿下,又可以纳妾了呢!”
“纳个锤子啊!”
李玄戈当场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炸毛了,满脸惊悚地朝外狂奔,“本王要去见父皇!”
“不是……”
“您先沐浴更衣,否则御前失仪要挨板子的啊!”
众人呼啦啦追出门时,李玄戈早已蹿出三丈远,蟒袍在风中鼓成一只炸毛蝙蝠,沿途惊飞满树麻雀……
好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