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容虽说不似余梦非陈春芽和唐小月一样同林岁安是一同入府,又从一开始就住在一间屋子里,感情深厚。但林岁安常往茶水间跑,张小容性子软,又很会照顾人。
茶水间里时常有主子们用剩下的点心,一二等丫鬟们吃腻了便给三等丫鬟。茶水间的点心,唐小月和张小容总是留着几人一起分享,平时对年岁小的林岁安也是很照顾。
“谁下手竟这么狠。”林岁安看到张小容被人打了, 忍不住问道。
“没事,你们忙你们的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就好了。” 张小容声音有几分哽咽,却是撇过脸去不愿意叫林岁安和唐小月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唐小月还要再说些什么,林岁安扯了扯唐小月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她暂时不要再问。
林岁安轻轻碰了碰唐小月,取出袖子里叠放整齐的帕子道:“容儿,你的脸有些肿了,得用凉水冷敷一下,若是待会儿冬茶姐姐叫你送茶,过去叫人瞧见了怕是要细细的问你。”
“对对,咱们用凉水敷一下,别叫冬茶姐姐瞧出来了。”唐小月附和着,接过林岁安手里的帕子,转身就拿起平时她们泡茶时用来净手的盆儿打了些凉水。
茶水间的水有许多种,有用陶瓮装的去年采的梅尖雪,有瓷罐盛着的春日清晨采来的花露,有从景州府最大的清崖山上挑下来的天泉水,再就是府中甜水井中的井水。
那些珍贵的水几人定是不敢用的,唐小月盛的是井水。不过也正好,井水寒凉,将张小容脸上的掌印敷一敷,也能消得更快些。
轻轻拉开张小容遮住脸的手,一张布着粗大五指印的小脸露了出来,脸上指印已有些发青,嘴角还有一抹血迹。
唐小月用帕子蘸了凉水,轻轻的敷在张小容的脸上,疼得张小容忍不住身子往后缩,豆大的泪珠似是找到出口似的‘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
“我。。。我轻一点儿。”唐小月见她眼泪止不住的掉,有些手足无措的收回手。
“不怪你。”张小容抓住唐小月的手,再也忍不住倒在她怀里哭了起来。只是声音压得低低的,不敢叫旁人听了去。
林岁安不知事情原委,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只拿了矮凳让两人坐下。
唐小月轻轻的抱住张小容,等张小容哭够了,林岁安才重新拿起帕子,沾了凉水拧干后轻轻敷在张小容脸上。
“月儿,安儿,谢谢你们。”张小容情绪稳定了,红着眼眶,有些不好意思的朝两人道谢。
“谁打的你?咱们好歹也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人,怎能叫人轻易欺负了去?还把你的脸打成了这样。”林岁安轻声问道,临了又道:“你若是实在不好说,便不说。。。只是。。。”
林岁安话还没说完,张小容便又低声哭了起来:“是我阿爹,我阿爹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我被卖到了林府,便找了过来。还使了银子叫后角门儿的张妈妈帮他传话说要见我。他问我要钱,我把我的月例银子都给他了。他听旁人说林府的丫鬟都有一二两月银的,我只给了他三百文,他嫌少,便说我藏私,说我不孝、就打了我。”
这世道就是这样,以孝为大。子女若是有反抗父母的,且不管父母是否慈爱,都是子女的不对。
若是男子背上不孝的名声,便是不能科考。女子若是背上不孝的名声更是找不到好婆家,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唾弃。
说着张小容从委屈变为恐惧,想着刚刚在门外那‘高大’的男人铁钳似的手抓着她的胳膊不让她跑,挥舞着巴掌拳头打过来的样子,声音也颤抖了起来:“若不是张妈妈听见不对出来看了一眼,那巷子又无人,他又岂是这两巴掌这样便会罢休。”
张小容今年也才九岁,却是十分的惧怕她的父亲,因为那是个一言不顺便对她拳打脚踢的人。在家时,张小容便挨过不少打,那个男人打她甚至不用找任何理由,张小容身上随时都是青紫的。卖入林府她才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没想到他竟找到林府来。
林岁安心思一转,便对张小容道:“怕是他还会来找你。”这样的人就像吸血虫一样,沾上了想甩掉很难。
“他说等我下次发了月银他再来。”说着张小容又颤抖了一下。“他要银子我给他就是,左右我也用不着。只是他若是再敢对我动手,我便再也不见他,反正他也进不来,看他拿我如何。”虽然小小的身体依然颤抖着,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恨色。
“咱们入了林府,便是林府的人。他若只是要钱也就罢了,竟还敢对你动手。我去告诉青蔻姐姐,求她给你做主。”唐小月也有几分愤愤不平,都将人卖了,那便是生死不再相干,哪还有找来主家的。说着便要起身找大丫鬟青蔻去。
“不能告诉青蔻姐姐。”张小容连忙拉住了她。
“姐姐们忙碌,哪有空管这些琐事。况且我才来松鹤堂几日便惹出是非,若是青蔻姐姐知道了传入老夫人耳中,扰了老夫人清净,平白让人厌烦。”说着又抹了把眼泪:“怎么说他都是我爹,只要他没打死我,便算不得他有过错。”
“他怎么没错,他打了林府的丫鬟,便是错。高嬷嬷说过,入了林府身家性命便都是主家的,凭什么让他打了去。都已将我们卖了,当初在卖身契上摁了指印儿便已经同他们没关系了。你只需同后角门的张妈妈说,你爹若是再来不必通传就是,何苦将你挣来的银子给一个对你动粗的人。”唐小月平时本是个温柔且没什么主见的人,凡事都爱询问陈春芽的意见。今日却似感同身受般,抹着泪说出一大篇义愤填膺的话。
“你们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若是不将钱给他,怕他日日都要来闹。若是有一天叫府里主子们知道了,将我发还回去,定会被他打死的。”张小容眼中露出几分灰败,随即又恨恨的道:“我好不容易进了老夫人院儿里做了三等丫鬟,能吃饱穿暖还不会时时被人打骂。我要留在这里,他不过是要些钱,我给他就是。他年岁不小了,总会比我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