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瞬间，林小野听见了龙吟。
不是威严肃穆的龙啸，而是垂死挣扎的哀鸣\/
他抬头望去，只见玄霄手中的弑渊剑已经完全变了模样——原本漆黑如墨的剑身此刻泛着暗金色的纹路，剑锋处吞吐着三尺长的乌光，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割裂出细小的黑色裂缝。
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剑柄处缠绕的九条龙尸，它们活过来了。
准确地说，是龙魂。九条半透明的龙影从剑柄盘旋而上，每一条都残缺不全：有的缺了爪子，有的断了角，最惨的一条只剩下半截身子。但它们空洞的眼眶里燃烧着同样的仇恨之火，死死盯着天空中的金色裂缝。
\"原来如此......\"玄霄轻抚剑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们把龙族炼成了剑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林小野记忆深处的某个闸门。
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血色的战场、断裂的龙角、还有......冰棺中那个酷似叶清雪的女子？
没等他想明白，胸口突然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饕餮魔纹正在疯狂蔓延，转眼就爬满了半边身子。皮肤下的血管凸起，呈现出不祥的青紫色，指尖的指甲已经彻底兽化，弯曲如钩。
\"小野哥！\"
唐小柔的魂魄虚影焦急地环绕着他，却无法触碰——她的灵体太虚弱了，随时可能消散。林小野想安慰她，张嘴却吐出一口黑血。
\"反噬开始了。\"叶清雪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冰魄寒气再次渡入他体内，\"饕餮血脉一旦觉醒，要么吞噬，要么被吞噬。\"
林小野疼得眼前发黑，却死死盯着远处的玄霄：\"那......老魔头......怎么......没事......\"
\"因为他本就是魔神。\"叶清雪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波动，\"而你......\"
她的话被一声惊天动地的剑鸣打断。
玄霄出手了。
弑渊剑简单直接地向前一劈，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却让整个空间为之扭曲。
金色裂缝中的天兵天将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一剑斩成了两半——不是身体，而是存在本身被抹除！
裂缝后方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是琉璃碎裂般的脆响。笼罩玄天宗的金色屏障轰然崩塌，露出其后真实的天空——
血月当空。
林小野从未见过这样的月亮：猩红如血，表面还爬满黑色的血管状纹路。
月光照在身上，他体内的饕餮魔纹立刻像打了鸡血般疯狂增殖，转眼就覆盖了整张脸。
\"血月引魔......\"叶清雪脸色骤变，\"天庭疯了？竟然强行打开魔界通道！\"
仿佛回应她的话，血月中突然探出一只巨爪。
那爪子大得离谱，光是指甲就比玄天宗的主峰还粗。爪尖轻轻一划，空间就像破布般被撕开，露出其后翻滚的魔云。
\"魔尊......\"玄霄眯起眼睛，弑渊剑上的龙魂齐齐发出怒吼，\"你也来凑热闹？\"
巨爪的主人没有回答，只是从裂缝中扔下一物——
那是一口棺材。
通体漆黑的玄冰棺砸在废墟上，棺盖应声而裂。
林小野倒吸一口凉气：棺中躺着的，赫然是血池底部那个酷似叶清雪的女子！
\"师尊......\"叶清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
女子双眼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最诡异的是，她的心口处插着一截剑尖——正是冰魄剑的碎片！
玄霄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握着弑渊剑的手微微发抖，眼中血光明明灭灭：\"叶冰璃......\"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进林小野混沌的脑海。
他突然想起《玄天秘闻录》中的记载：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玄天宗首徒叶冰璃为封印魔尊，以身殉道......
\"不对！\"他猛地摇头，\"如果她死在五百年前，为什么尸体......\"
\"因为根本没人殉道。\"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棺材后方传来。空间扭曲了一瞬，走出个让林小野浑身血液冻结的身影——
凌霄真人。
或者说，曾经是凌霄真人的东西。
此刻的他已经完全魔化：皮肤下蠕动的黑线变成了外骨骼，额头生出弯曲的魔角，背后展开的肉翼上挂满惨叫的人脸。
最骇人的是，他手里提着南宫昊的头颅——那头颅居然还活着，正诡异地眨着眼！
\"师兄......\"魔化的凌霄抚摸着冰棺，声音温柔得令人作呕，\"五百年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林小野的胃部一阵抽搐。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叶清雪：\"你......不是叶冰璃？\"
白衣女子缓缓摇头，冰魄剑指向棺中人：\"那才是我师尊。\"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而眼前这个怪物，是她的道侣——我的师叔，凌霄。\"
信息量太大，林小野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但魔纹可不管这些，趁他心神震荡的功夫，已经侵蚀到脖颈，半边脸都失去了知觉。
\"故事很感人。\"玄霄突然开口，弑渊剑直指魔化凌霄，\"可惜本尊没兴趣听。\"
剑光再起！
这一次，弑渊剑上的九条龙魂全部脱离剑身，化作实体扑向敌人。魔化凌霄怪笑一声，竟把南宫昊的头颅当盾牌举起——
\"噗嗤！\"
龙魂贯穿头颅的瞬间，异变陡生！
南宫昊的七窍中突然射出漆黑的光束，精准命中每一条龙魂。
这些为复仇而生的龙魂竟然在半空中扭曲起来，发出痛苦的哀嚎，随后......调转方向扑向了玄霄！
\"小心！\"林小野想冲过去，却被体内暴走的魔纹钉在原地。
千钧一发之际，冰棺中的女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天地。插在她心口的冰魄剑碎片自动飞出，化作流光挡在玄霄身前。九条被污染的龙魂撞上剑光，竟然像雪遇烈阳般消融了！
\"冰璃......\"玄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动。
棺中女子没有回答。
她缓缓坐起，心口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完全站起身时，林小野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与叶清雪有七分相似，但眉宇间多了几分肃杀之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左眼冰蓝如霜，右眼却漆黑如墨。
\"师弟。\"她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骗了我五百年。\"
魔化凌霄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师姐，我......\"
\"闭嘴。\"叶冰璃抬手，那截冰魄剑碎片自动飞入掌心，\"当年你说玄霄堕魔，我相信了；你说他屠杀龙族，我也信了；甚至你提议用九龙锁魂阵封印他，我都没有怀疑......\"
她的右眼突然流下一行血泪：\"可你从来没告诉我，那些龙族是被你亲手抽魂炼器的！\"
话音未落，冰魄剑光已经斩到魔化凌霄面前！这一剑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大道至简的韵味，连空间都被冻结出细密的冰纹。
魔化凌霄仓促格挡，南宫昊的头颅在剑光中炸成血雾。
他怪叫着后退，肉翼上的每张人脸都在尖叫：\"你以为这就完了？血月当空，魔界大门已开！你们都要死！\"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血月中探出的巨爪突然向下一按——
\"轰！\"
整个玄天宗的地面塌陷三丈！
林小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正好看见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唐小柔的魂魄被这一掌的余波扫中，瞬间暗淡到几乎透明！
\"不！\"
极度的愤怒与恐惧中，林小野体内的饕餮魔纹终于完成了最后的侵蚀。
他仰头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咆哮，皮肤表面浮现出完整的凶兽图腾——一只睁眼的饕餮！
魔纹暴走！
林小野最后的理智被吞噬前，只记得自己扑向了唐小柔的魂魄，用身体将她牢牢护住。然后世界就变成了血红色，耳边只剩下饕餮贪婪的咀嚼声和玄霄遥远的呼唤：
\"林小野！守住灵台！\"
可惜太迟了。
当饕餮完全苏醒时，少年杂役弟子的意识被推到了识海最深处。
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的肉身开始畸变：脊椎拉长形成尾巴，指骨刺破皮肤变成利爪，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三层锋利的牙齿......
\"完了......\"林小野在识海中苦笑，\"这下真成怪物了......\"
就在这时，一抹冰蓝色的光突然照进识海。
是唐小柔！
少女的魂魄不知怎么突破封锁，直接闯入了他的意识空间。她虚幻的双手捧住林小野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
\"小野哥，看着我......\"
她的灵体开始发光，越来越亮，最后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林小野的识海。
每一个光点都是一段记忆碎片：两人在杂役院偷吃供果、在后山小溪抓鱼、在柴房分食半块发霉的月饼......
最明亮的一个光点里，年幼的唐小柔跪在魔尊殿前：\"我愿意做饕餮容器，只求您放过那个孩子......\"
林小野的灵魂剧烈震颤。他突然明白了唐小柔的真实身份——不是什么偶然觉醒的魔界圣女，而是魔尊五百年前就布下的棋子！一个专门为饕餮准备的......容器。
\"对不起......\"唐小柔的声音渐渐消散，\"骗了你这么久......\"
\"不！\"林小野在识海中疯狂抓挠，想要留住那些光点，\"回来！你给我回来！\"
现实世界，已经完全饕餮化的躯体突然僵住了。凶兽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人性的挣扎。
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玄霄的眼睛。魔神突然舍弃魔化凌霄，闪身来到饕餮面前，弑渊剑直接抵住凶兽眉心：
\"小子，听好了！\"他的声音穿透混沌，直达林小野识海，\"饕餮之力源于贪婪，但你的执念是什么？\"
林小野在识海中抬头，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被外门弟子欺负时的不甘、偷学功法时的渴望、还有......保护唐小柔时的决绝。
\"不是......力量......\"他艰难地组织语言，\"是......\"
\"是什么？！\"
\"是......回家......\"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让弑渊剑剧烈震颤。
玄霄的表情变了，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少年：\"你......\"
饕餮的外壳突然裂开一道缝隙。林小野染血的手从裂缝中伸出，死死抓住弑渊剑刃：
\"帮我......救她......\"
玄霄沉默了一瞬，突然反手将弑渊剑刺入饕餮胸口——
不是杀戮，而是融合！
剑身上的龙纹全部亮起，顺着伤口涌入林小野体内。
这些饱含怨恨的龙魂本该撕碎他的魂魄，却在接触到唐小柔残留的光点时奇迹般地平静下来。
\"以龙魂为引，以饕餮为炉......\"玄霄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本尊今日就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
\"天魔噬心！\"
\"轰——！\"
林小野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炸成了千万个碎片，每一个碎片里都同时存在着饕餮的贪婪、龙魂的怨恨、唐小柔的温柔......以及最深处，那个永远吃不饱的杂役弟子对\"家\"的执念。
当这些矛盾的力量在弑渊剑的调和下达到微妙平衡时，新生的林小野睁开了眼睛——
左眼赤红如血，右眼冰蓝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