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军淡淡地说:“专员同志,可能我刚才说得不够清楚,现在就再跟专员详细说一遍。我没有诉求。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当电工也没什么不好,我挺喜欢这个工作的。那件事确实对我有影响,但是影响不大。而且几个人这几年都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也被矿区的同志们批评教育了,所以我不想追究了。”
他太明白陈克己的心思了,怎么可能让自己被人当枪使。再说本来矿区里所有人现在对他就是又爱又恨。王永青已经是条落水狗了,没必要再踩一脚。
郭建光在井下和其他一线单位的威望还是挺高的,那天还屈尊降贵地专门上秦红玲家道歉,已经赢回了部分民心。他要是再要求惩处郭建光,会把一线工人都给疏远了。连累这李文勇从此就不好在井下开展工作了。
专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李文军同志年纪轻轻却心胸开阔真是难得。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尊重你的意愿。”
陈克己咬牙想:现在只能期望秦红玲能哭哭啼啼要求惩罚那几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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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员看见秦红玲,眼里才真正显出同情来,声音都比方才要温柔好几分:“秦红玲同志你受委屈了。”
这是来自组织和长辈的问候,秦红玲一听立刻红了眼。
陈克己暗喜:很好,这个开端太好了。
专员说:“为了补偿你的损失,组织上决定给你在矿区安排一个工作。”
秦红玲一愣,小声说:“谢谢领导和组织。”
专员又说:“你还有什么要求吗?比如惩罚凶手。”
陈克己忙说:“是的,这一次有组织和专员领导做主,你不用害怕,大胆讲出来。”
秦红玲想了想,问:“李文军同志怎么说?”
陈克己说:“你别管李文军怎么说。你自己怎么看。”
秦红玲望向专员。
专员说:“他说不追究。”
秦红玲咬着唇,垂眼沉默了许久:“我也不追究了,组织觉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陈克己差点一口气没抽上来。这个秦红玲是当了五年过街老鼠,脑子傻了吗?怎么也这么说?
专员点头,满脸欣慰:“黄铁矿年轻一代大部分觉悟都很高,都是宽宏大量的好同志。真是难得。说明黄铁矿的子弟学校教育教得好。”
文体的主管是郭建光。这件事本来发生在学校,也算是郭建光主管的单位出了问题。陈克己想利用这一点让上面对郭建光产生不满。
没想到最后竟然还给郭建光增光了。
真是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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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军慢悠悠走回家。
顾展颜牵着点点在门口张望,李文军嘴角不由自主就往上扬,加快了步伐。
他抱起点点,狠狠亲了一下:“这么热,点点怎么不在里面画画,跑到外面来。”
点点认真地说:“等爸爸。”
顾展颜担忧地问:“怎么样?”
李文军笑了笑:“放心,我可是受害者。”只要有她们在家里等他,他就能强大到任何一个人都别想伤害他。
顾展颜也忍俊不禁:“你这样子,一点都不像受害者。”
李文军咧嘴:“是吧,你没看到那个专员的表情。估计郭铭哲和王小兰的样子比我要惨很多,所以专员有点迷惑,到底是谁害了谁。”
顾展颜捂着嘴笑:“没见过你这种的。”
李文军搂着她的肩,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顾展颜嗔怪地拍了他一下:“你又皮,当着孩子也不收敛。”
李文军故意叫:“哎呀呀,好疼。”
点点立刻说:“妈妈不可以打爸爸。打人是不对的。”
李文军嬉笑着说:“是的,妈妈不可以打爸爸。谢谢点点。”
顾展颜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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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文军和秦红玲都说不追究,市里矿业局还是把郭建光降为了副矿长。王永青再次被降级,成了科长。
陈克己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矿长的宝座。
大家都感叹,真是“皇帝轮着做,今年到我家”,一个月,一个月!矿长副矿长轮了一圈了。就跟走马灯似的,起起落落看得人眼都是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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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陈克己一上任,就向市矿业局举报,说“文军电子厂”进行了太多无关业务,李文军也没当回事。
当时跟矿区的协议就是矿区不得干涉“文军电子厂”的经营。王小山已经触了霉头,受了教训,陈克己不会这么傻,又来自找没趣吧。可能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那就随便他烧吧。
可是一大早,李文军就接到了电话,是柳冬生从办公室打过来的:“军少你快来,他们带着人来封厂子了。”
柳冬生现在有时候一大早就去打扫卫生,跟老王头说说话,还牵着黑条出来溜溜。
李文军听他这么惶恐,不像是开玩笑,有点懵,问:“是谁?”
柳冬生说:“陈矿长。”
然后电话里传来老王头的怒吼:“你们敢过来试试,我打死你们。”
还有黑条的狂吠声。
李文军忙挂了电话:“别慌,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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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军骑着自行车一路狂踩,三分钟就到了电子厂门口。
老王头拿着棍子在门口挥舞,黑条在他身边露出白牙,唾沫四溅地大声吠叫,把手里拿着封条的周立国给拦在门口。
李文军忙叫了一声:“老王同志。”
老王放下棍子:“厂长,你来了。这些混蛋忽然就来封厂子。”
李文军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激动,然后问周立国:“周主任,怎么回事?”
周立国深深叹了一口:“矿业局批复了陈矿长的举报,勒令‘文军电子厂’整改。”
李文军皱眉:矿业局明明清楚他和矿里的协议,怎么也跟着一起发疯?而且之前王小山搞事情的时候,矿业局还是支持他的。怎么忽然就转了风向?
周立国抬了抬拿着封条的手:“所以陈矿长一早就叫我来贴封条。”
他好委屈,矿长跟走马灯是的轮换,谁上来都折腾他,让他来做坏人。
其实他也不想封了电子厂。他还在电子厂兼职,是受益者,现在却要亲手把自己的财源断了。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说恩将仇报了。
特别是井下工人和对面维修车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