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令仪重新净手,用药粉沾了烈酒给伤口消毒。
此时此刻,不亚于再一场酷刑。
那过于血腥的场面,徐嘉看地一阵阵肉疼,哪个蠢货传的秦王妃只会哭来着。
徐嘉忍不住别过了头,实在不敢看了。
眼下,止疼药的作用实在不大了。
裴照终究不是钢筋铁骨,当谢令仪再一次用沾了药粉的纱布去清理伤口时。
裴照忍不住伸手,挡了一挡。
谢令仪停下手,直直地盯着他。
过了半晌,裴照讪讪地将手挪开了。
“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还是徐嘉心疼兄弟,握着裴照湿漉漉的手,柔声哄劝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吃喝玩乐,我请!”
裴照酝酿了半晌,同谢令仪没话找话,“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谢令仪还是冷着脸,“你说呢。”
裴照半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再之后,裴照当真乖乖躺着,无论谢令仪做什么,他都没有动弹哪怕一下。
谢令仪大概清理好伤口,吩咐徐嘉和罗十一收拾残局。
体力不支,她这会儿脑子都不怎么转了。
春棋扶着谢令仪坐在一边,冬画端来了早早备好的参汤。
谢令仪盯着两人动作,“血污都要擦干净,等会儿把脏衣服换了,还有留心他夜里会发烧,我留了药……”
谢令仪一条一条地嘱咐着。
见谢令仪要走,徐嘉有些慌,“王妃娘娘,您要不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罢,我们俩实在不懂医术……”
罗十一也怕裴照发烧。
重伤后必然要发热。
若是救治不急,会出人命的。
他不敢用裴照的命去赌。
还不等谢令仪说话,冬画就先开骂了,“你们脖子上扛的是猪脑子啊,这都后半夜了,王妃再不回去,你们能担责任吗?”
徐嘉懊恼地低头,是他鲁莽了。
谢令仪看了一眼裴照,有些迟疑。
若是真死了,她岂不是功亏一篑,白忙活了。
恰好,裴照的目光偷偷瞄了过来。
触及到谢令仪眼底的一丝恻隐,裴照有些难以置信。
这样柔软的眼神,从来都只属于萧衍。
裴照的心里忽然酸的要命。
“我好多了,你快回去罢。”
裴照断断续续地对谢令仪说道。
他努力绷出了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真的没事了,我身体壮实嘛,你别担心,快回去罢。”
一股无名怒火从心底蹿了出来。
谢令仪强压着怒火,哂笑一声,“也是,你这么贱的命,想死都难。”
“天底下没有比你更贱的命了。”
裴照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徐嘉瞄了罗十一一眼,有些笑不出来了。
春棋扯了扯谢令仪的衣袖,“小姐都累了一天了,咱们快回去罢。”
谢令仪手里还端着参汤,氤氲的苦香慢慢散了上来,蒸的眼底有些发热。
裴照的头慢慢低了下来,“对不起。”
“砰——”
谢令仪挥袖,将手里的碗砸了出去。
汤汤水水溅了三人一身。
谢令仪胡乱扯了襻膊,转身出去了。
春棋和冬画起来收拾东西。
人都走到了廊下,谢令仪忽地转过了头,“我在隔壁,夜里有事儿让春棋喊我。”
徐嘉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将裴照往榻上一扔,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出来,“我送您过去,您看看您还要不要喝点儿什么,我别的不行,那点茶的手艺可是一绝,放眼天下,也没几个比我强……”
徐嘉聒噪的声音慢慢散了。
裴照躺在榻上,一把扯过被子,将头捂了个严严实实。
过了半刻,春棋与冬画也回去休息了。
罗十一送她们出去,又折回来守在裴照榻侧。
“你也去休息罢,我没事。”
声音闷闷地。
罗十一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也是,你贱命一条,恢复的快。”
“哗啦——”一声,裴照掀开被子,恶狠狠地盯着罗十一。
“开玩笑的。”
罗十一笑了笑,起了逗弄裴照的心思,“怎么,就许秦王妃说你贱命一条?不许兄弟们说?”
裴照哑着嗓子,“不是。”
罗十一看着牖窗外的圆月,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说……来日,秦王殿下会不会拆了北镇抚司的大门当柴烧。”
裴照彻底不吭声了。
……
廊下能听见哗啦啦的水响。
衣袖上沾了不少血迹,春棋伺候着谢令仪更衣沐浴,冬画将事先准备好的另一套衣衫捧了出来,在一旁熏香。
淡淡的云桂香气很是好闻,熏的谢令仪有些昏昏欲睡。
春棋扶着她的脑袋,谢令仪才没跌进浴桶里。
“小姐您再忍耐一下,擦干头发就可以就寝了。”
春棋小声嘟囔着,用了一大块柔软的棉布,慢慢擦拭谢令仪刚刚洗过的发丝。
“好。”
谢令仪打了个哈欠,“药送过去了吗?”
这活儿是冬画干的,春棋便没吭声。
岂料过了大半天,也不见冬画不答应一声。
主仆两人纳罕地抬头,同时看向冬画。
冬画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两贴药都送过去了,我们带来的药,奴婢都放在裴照那儿了。”
谢令仪点点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谢令仪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觉着我做错了,我不应该掺和这事儿。”
冬画被唬了一跳,连忙跪在了地上,“奴婢不敢。”
谢令仪揉揉眉心,有些无奈地说道,“快起来罢,我又没说你哪里做的不对。”
冬画低着头,不敢起来。
她同春棋不同,春棋性子跳脱,对谢令仪一贯是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
冬画则不然,只是闷着头做事,极少会对谢令仪的事情发表意见。
谢令仪叹口气,“快起来,我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总不能让我光着身体去扶你。”
冬画这才慢慢站了起来,只是头还低垂着,不肯抬起来。
谢令仪舀了一捧水,缓缓泼开在浴桶里,溅地花瓣四处逃窜。
“你没有错,我确实不该掺和这事儿。”
谢令仪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自己从头到尾地沉进了浴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