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像活物般裹住彭羽的咽喉，他反手将药杵残片抵在锁骨处。
皮肤下暗青色的血管突突跳动，那些游走在经脉里的咒文竟被药杵逼得缩回心口半寸。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他默念着家传口诀，靴底碾碎脚下某种晶体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混沌中漂浮着青铜齿轮的残片，每片都映着千年前某位大能布阵时的虚影——那些戴着傩面的医者正将活人炼成丹药。
顾瑶的软剑突然在记忆里铮鸣，彭羽猛地旋身甩出三根银针。
雾气被钉穿的瞬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墨绿色汁液溅在玄色衣摆上灼出青烟。
他扯下腰间染血的绷带缠住手腕，发现那些血色咒文正贪婪地吮吸着雾气中的灵气。
\"瑶光映雪阵？\"外界忽然传来熟悉的剑鸣，彭羽指尖轻颤。
顾瑶最爱用那招破障，此刻定是发了狠在劈砍屏障。
他对着虚空轻笑：\"傻姑娘，这可是上古...\"
话未说完，左侧浓雾突然裂开道缝隙。
十七株通体透明的九死还魂草在幽蓝磷火中摇曳，叶片脉络里流淌的分明是《青囊书》失传卷中记载的先天灵气。
彭羽瞳孔骤缩，药杵残片突然烫得握不住——当年祖父就是为采此药，被十二连环坞的人剥皮抽筋。
废墟外的顾瑶突然捂住心口，朱砂印记烫得像是要烙穿掌骨。
她将软剑插进正在愈合的屏障裂缝，鲜血顺着剑柄的夔纹滴落成卦象。\"乾为天，坤作地！\"少女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地面尚未凝固的血字突然扭曲成卦盘。
青铜齿轮的哀鸣转为尖啸，顾瑶看到自己映在屏障上的影子正在长出獠牙。
但她顾不得反噬，沾血的指尖硬生生抠进裂缝：\"给我开！\"
空间内的彭羽突然听到玉碎之声。
怀中药瓶齐震，三枚用本命精血温养十年的保命丹同时炸裂，迸发的药香竟凝成顾瑶的虚影。\"...血饲破阵？\"他捏碎丹丸将药力拍进心口，咒文红光大盛间，九死还魂草已被连根拔起。
雾气开始沸腾，数百双由咒文凝成的眼睛在四周睁开。
彭羽将草药塞进口中咀嚼，苦腥味混着先天灵气在喉间炸开。
他扯开衣襟任由咒文爬满胸膛，药杵残片在掌心熔成青鼎——正是彭家失传的\"神农祭\"！
外界屏障轰然炸开的刹那，顾瑶看到血珠悬浮成星图。
少女的乌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但她恍若未觉地扑向星图中央：\"阴阳倒转，给我...\"
\"蠢货！\"空间内的彭羽突然暴喝，鼎中迸发的青光竟穿透空间壁垒。
顾瑶被气浪掀翻时，隐约看见雾中伸来半截青铜锁链，锁链尽头缀着的玉铃铛，与她襁褓时就戴着的长生锁纹路相同。
彭羽的咳血声在虚空回荡：\"不想我死就住手！\"他瞪着鼎中逐渐成形的涅盘丹，那些吸收的雾气正在他经脉里凝成新的咒文。
当最后一片还魂草融入丹丸，整个空间突然响起祭祀的鼓声。
浓雾散尽的瞬间，彭羽看清了跪坐在青铜祭坛上的百具枯骨。
他们心口都插着药杵，摆成先天八卦的姿势。
最中央那具骸骨突然抬头，黑洞洞的眼眶里飞出万千萤火。
\"彭家小儿。\"骸骨的下颌骨咔嗒作响，声音竟是祖父的，\"可悟透医者为何不能修仙？\"
外界顾瑶的软剑突然发出龙吟，她掌心血珠滴落处，彭羽昨日偷偷系在她剑穗上的保命丹开始发烫。
少女怔怔望着浮现的篆字，那分明是彭羽用本命精血写的婚书——\"两仪同辉，死生不渝\"。
空间内的骸骨已化为青面獠牙的幻影，彭羽却望着掌心丹纹轻笑。
涅盘丹上浮现的卦象，正与顾瑶在屏障外以血为祭的星图完美契合。
当幻影的利爪穿透他胸膛时，怀中药瓶里忽然飘出几缕白发。
青面幻影的利爪刺入血肉的瞬间，彭羽舌尖炸开九死还魂草的苦涩。
他望着指缝间漏出的几缕白发，喉间忽然漫上桂花酿的甜香——那是去年上元节，顾瑶鬓角沾着雪粒子，踮脚将温好的酒盏抵在他唇边的温度。
\"两仪同辉...\"胸膛翻涌的血气里，少女系剑穗时微颤的睫毛在记忆里纤毫毕现。
她总爱把保命丹藏在最显眼处，说这样恶人便不敢伤他分毫。
彭羽突然低笑出声，涅盘丹在掌心迸发的青光里，竟浮出顾瑶提剑斩向屏障时发梢飞扬的残影。
\"医者为何不能修仙？\"他嚼碎口中血沫，任由咒文顺着血管爬满脖颈，\"因为你们把活人当药引！\"青鼎突然倒悬，鼎中翻涌的先天灵气凝成万千银针。
每根针尾都坠着星子般的光点，细看竟是顾瑶这些年为他试药时留在琉璃瓶底的泪痕。
幻影发出尖利的嘶吼，利爪上缠绕的怨气竟被银针钉成飘散的灰烬。
彭羽踏着满地青铜碎片向前，足底绽开的血莲与屏障外顾瑶的星图遥相呼应。
当最后一根银针穿透幻影眉心时，他听见虚空中响起玉铃相击的脆响——就像那夜顾瑶醉酒后，非要拽着他的药杵当剑舞，结果碰碎了满架丹瓶。
\"给我破！\"
涅盘丹化作流光没入心口，彭羽周身迸发的青光里隐约浮现神农尝百草的虚影。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青铜祭坛上的枯骨纷纷化作齑粉。
那些困住他的咒文突然温顺如丝，顺着指尖缠绕成并蒂莲的纹路——正是顾瑶裙裾上绣着的花样。
外界星图轰然炸裂的刹那，顾瑶的白发被气浪掀起如雪瀑。
她踉跄着扑向虚空中的裂缝，却见彭羽玄色衣袍猎猎作响，掌心血色咒文凝成的锁链正将最后一丝雾气绞碎。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少女突然读懂了他眼底翻涌的星河——那是比所有山盟海誓更滚烫的承诺。
\"两仪同辉！\"彭羽突然暴喝，锁链尽头的青鼎倒扣而下。
鼎身浮现的《青囊书》残卷与顾瑶血祭的星图重叠，迸发的光芒竟将空间碎片熔成漫天流萤。
当最后一块青铜齿轮化为齑粉，他伸手接住坠落的少女，指尖抚过她雪白的长发时，发梢竟重新晕开鸦青。
顾瑶的剑柄硌在两人紧贴的胸口，她嗅到彭羽身上混着血气的药香：\"你的保命丹...\"
\"都说了是婚书。\"彭羽将染血的下巴抵在她肩头，余光瞥见正在消散的星图里浮现祖父的残影。
老人傩面上的饕餮纹突然流泪，化作青烟没入他心口的涅盘丹。
大地突然剧烈震颤，尚未散尽的雾气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彭羽猛然将顾瑶护在身后，瞳孔中倒映出深渊里缓缓睁开的血色竖瞳。
比先前浓郁百倍的威压如潮水涌来，震得他怀中丹瓶接连炸裂。
\"看来...\"他碾碎掌心血咒凝成的银针，唇角却扬起恣意的弧度，\"有人不想喝我们的喜酒啊。\"
废墟中尚未熄灭的磷火突然集体转向，将两人身影拉长投在残破的青铜壁上。
彭羽的袖箭无声滑入掌心，他注视着黑暗深处缓缓翻涌的混沌，那里正传来似曾相识的玉铃声响——与顾瑶襁褓中就戴着的长生锁，有着一模一样的夔龙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