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闹钟就早早地叫石添起了床。他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着自己，特意选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衬衫，虽然有些旧了，但熨烫得平平整整。他又把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着镜子中略显青涩却充满朝气的自己，暗暗给自己打气。
简单吃过早饭，石添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出发了。他先是乘坐公交，又换乘地铁，一路上紧紧盯着路线指示牌，生怕坐过站。当他终于到达玉泉营附近时，望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心中不禁有些紧张。他对照着地址，在一条条街道中穿梭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家建材公司。
站在公司门口，石添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迈步走了进去。门卫大爷拦住了他，询问他的来意，石添礼貌地说明了情况，大爷便指了指里面的一栋办公楼，告诉他经理办公室在三楼。石添谢过大爷，朝着办公楼走去，他的脚步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在向着自己的梦想靠近，尽管前方充满未知，但他已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石添快速走上三楼，每一步都带着些许紧张与期待，心在胸腔里怦怦直跳。终于，他来到了写着 “经理室” 的办公室门口，顿了顿，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里面传出一个清脆利落的女声。
石添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极具气质的职业女性，看上去 40 多岁的模样。她身着一套剪裁得体的藏青色西装套装，修身的款式将她挺拔的身姿勾勒得恰到好处，面料质感上乘，泛着微微的光泽，透着职场精英特有的干练。内搭一件简约的白色衬衫，领口系着一个精致的小巧丝巾，淡蓝色的底色上绣着几缕银色丝线勾勒的花纹，为整体着装增添了一抹优雅与柔和。
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挽成一个光滑紧致的发髻，没有一丝凌乱的发丝，几缕碎发巧妙地修饰着她略显圆润的脸庞。妆容精致淡雅，细长的眉毛经过精心修剪，宛如两片舒展的柳叶；眼眸明亮而有神，深邃的眼神中透着洞察一切的锐利，又不失温和；唇上涂着豆沙色的口红，恰到好处地提升了气色，更显端庄。
此刻，她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桌上摆放着整齐的文件、电脑和一些办公用品，文件都被分类归置在不同的文件夹中，井然有序。她的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涂着透明的指甲油，右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女士手表，表带是黑色的鳄鱼皮材质，表盘设计简洁大方，金色的指针在白色的表盘上滴答作响，彰显着时间的宝贵与她对效率的追求。
见石添进来，她微微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在石添身上快速打量了一番，既带着审视，又透着几分亲和力，轻声开口说道：“你就是石添吧，来，先坐。”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语速适中，字里行间都散发着职场领导者的自信与从容，让石添原本紧绷的心弦稍稍放松了一些。
石添之前从老姨那里听到过这位经理姓陈，既然是老姨的朋友，便礼貌地说了一声：“陈阿姨好！” 陈经理边笑着示意让石添坐下，边对石添说：“以后叫姐就行，我也是刚调了这个部门，这里人际关系比较复杂，不用让别人知道你是我放到库房上班的。”
陈经理微微侧身，抬手优雅地指了指办公桌旁的椅子，脸上笑意盈盈，继续说道：“你老姨和我是老同学了，她跟我说了你的情况，年轻人想靠自己努力攒学费，这股劲儿很难得。不过这职场啊，有时候水挺深的，咱刚到这儿，凡事低调点好。库房那边虽说都是实在活儿，但也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你就踏踏实实地干，有什么难处，随时来找我。”
石添虽然石添不太明白，但是还是连连点头，应声道：“谢谢陈姐，我一定好好干，不给您添麻烦。” 说着，他微微欠身，脸上满是诚恳与感激。
陈经理微笑着轻轻摆了摆手，坐直身子，又恢复了些许严肃的神情：“行，那你先去库房熟悉熟悉环境，找老王报到，他是后勤的主管，我给他打个电话交代一声。”
说着，陈经理拿起电话，纤细的手指熟练地按起了一串号码，等电话通了，她将听筒轻轻贴在耳边，脸上立刻切换成了一副熟络亲切的笑容，对着电话说道：“老王呀，现在要是没事，来我办公室一趟，来了个新库管，你见一下。” 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随后，陈姐转身走向一旁的饮水机，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干净的纸杯，接了半杯水，双手递给石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轻声问道：“来，先喝口水等会儿。对了，你姨最近好不好？我和她好久没见了，怪惦记的。” 石添连忙起身，双手接过水杯，恭敬地回答道：“谢谢陈姐，我老姨挺好的，她还常念叨您呢，说您帮了大忙了。” 陈姐微微点头，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慰，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家常，办公室里的氛围愈发融洽，石添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许多。
说话间，门外来了一个 50 岁左右的男人。他身材高大健壮，肩膀宽阔厚实，像是能扛起千斤重担，一件略显陈旧的灰色工作服套在身上，却依旧能看出那结实的臂膀轮廓。头上的头发稀少，脑门显得格外宽阔光亮，仅有的几缕头发倔强地横在头顶，像是不甘被岁月完全侵蚀。他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黝黑泛红，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纹如同岁月的刻痕，浓眉下是一双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下，一张大嘴咧开，露出一口整齐而微微泛黄的牙齿。
一开口，那极具辨识度的东北口音便在办公室里回荡开来：“陈经理，我来了，哪个是新招的库管呀？”
陈经理闻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先向石添介绍道：“这是公司后勤主管王建设王哥，以后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了，在库房管理这一块儿，他可是经验十足，你得多跟他学着点。” 接着，她又转向老王，抬手轻轻指向石添，说道：“这是公司给派来的库管小石，石添，刚从河北老家来北京，年龄小点，但是很勤快，以后你多教教他。”
老王听了，脸上立刻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他朝着陈经理爽朗地应道：“好的经理，既然是公司派过来的，我肯定好好照顾这孩子，您放心吧！”
说罢，他大步走到石添面前，伸出一只宽厚粗糙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石添的肩膀，那股子力气让石添的身子微微一晃，只听他继续说道：“小石啊，以后跟着哥干，有啥不懂的尽管开口，别客气！” 石添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温热与力量，心中涌起一股暖意，连忙站起身来，双手握住老王的手，真诚地说道：“谢谢王哥，以后还得多仰仗您！”
此刻，办公室里的气氛更加热络，石添原本对新工作的些许忐忑，也在陈经理和老王的热情关怀下，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工作满满的干劲与期待，全然不知老王此刻内心的那点算计。
陈经理让石添跟着老王去库房，熟悉一下工作，老王带着石添从经理室退了出来，刚关上门，老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冷漠，他冷冷地对石添说：“跟我来。” 石添被这冰冷的语气弄了个措手不及，心里 “咯噔” 一下，暗自纳闷：眼前这位大哥，刚刚在陈经理面前还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为什么门一关，突然就像换了个人？他满心疑惑，可又不敢多问，毕竟初来乍到，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老王走下楼梯。一路上，老王闷头在前边走着，脚步又快又急，石添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两人在院里向东径直向一个大库房走去。石添一边走一边偷偷打量老王的背影，试图从那宽阔却透着疏离感的背影中找到一丝答案，然而老王始终没有回头，只有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
石添跟着老王走进了库房，这是一间特别巨大的彩钢搭成的房子，面积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大，顶子起码有七八米高，里面摆满了货架，上面琳琅满目地堆放着各种装修工具和配件。进门左手边有一间类似集装箱的办公室，老王气呼呼地用脚把办公室的门踹开，大步走了进去，石添也跟了进去，屋里摆放着四组办公桌，上面摆放着电脑，文件，烟灰缸，吃剩的瓜子皮和零食包装袋，乱七八糟的，在其中一个办公桌前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皮肤有点黑，梳着马尾辫，却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她望了望进来的老王和石添，没说话，继续用电脑打着字。
石添环顾四周，心中暗暗吃惊于库房的规模，这么多的货物，管理起来想必不是一件易事。他又看向那间杂乱无章的办公室，眉头微微皱起，心想这与外面井然有序的库房似乎有些格格不入。而那位年轻女孩，在这乱糟糟的环境中专注于电脑，石添不禁揣测她在忙些什么，是在处理工作文件，还是趁着闲暇上网冲浪？
老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仰着头，傲慢地点着了一根烟，使劲吸了一口，吐口烟圈说：“既然来了，就好好干，不服管理就随时滚蛋，一会让小周告诉你该干什么，” 说着他转头用眼睛瞥了旁边女孩一眼，继续说道：“遇见什么事先自己想想怎么干，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石添站在一旁，被老王这突如其来的一通训斥弄得有些发懵，心里既委屈又无奈。他本以为跟着老王能学到不少东西，开启新的生活篇章，没想到刚进库房就遭受这般冷遇。看着老王那副嚣张的模样，石添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一定要争气，把这份工作干好，不被人小瞧。而那位被称作小周的女孩，听到老王的话，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却也没有吭声，依旧专注于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似乎在抓紧完成手头的工作，不想卷入这无端的纷争之中。
这时，老王腰间的手机响了，他拿到手上看了看屏幕上的号码，然后懒洋洋地接起了电话，粗声粗气地吼道：“操，有屁快放，啥？就差我了？行，马上到，你们三家带够钱呀！” 说完就挂了电话，起身对旁边的女孩说：“小周呀，你先让他把办公室收拾一下，然后再让他拿着清单去盘点一下，你看着点，我出去一会儿，上面问我就说我去采购胶带了。”
小周微微点头，连眼皮都没抬，随口应道：“知道了，王哥。” 之后她抬眼瞥了瞥石添，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心想这新来的小伙子刚进门就碰上老王这副德行，也够倒霉的。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
老王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瞪了石添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 “别给我捅娄子”，随后 “砰” 的一声甩门而去。
石添望着老王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小周，他一方面对老王的蛮横感到气愤，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心自己接下来的工作，毕竟这库房的活儿看起来并不轻松，而自己从来没做过，真要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向陈经理交代？怎么向老姨交代？但他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很快占了上风，他暗暗给自己打气：不就是收拾办公室、盘点货物嘛，别人能做，我也一定能做好！
石添上前对着那女孩说：“您好周姐，我叫石添，以后多多关照。” 那女孩停下打字，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石添面前，对石添说：“小石，你别放在心上，老王就是这么个烂人，其实好多地方都有这种人，习惯就好，我叫周丽娇，是这里的出纳员，看样子我应该比你大点，以后叫我娇娇姐就行。”
石添听了，脸上露出一抹感激的笑容，连忙点头应道：“好的，娇娇姐，今天多亏您照顾，我初来乍到，好多事儿都不懂，还得麻烦您多指点。” 周丽娇轻轻拍了拍石添的肩膀，笑着说：“别客气，大家都是打工的，互相帮衬着。这老王平时就爱吆五喝六的，你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你看这办公室乱的，先收拾收拾，我给你找个抹布。” 说着，她转身走向一旁的柜子，翻找出一块干净的抹布递给石添，又指了指周围，说道：“先把这些桌子擦擦，文件归归类，垃圾清理一下，弄完这些再去跟我盘点库存，盘点的时候仔细点，别漏了东西，要是有啥不明白的，随时问我。”
石添接过抹布，干劲十足地说：“行，娇娇姐，我知道了，我一定好好干。” 说罢，他便撸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周丽娇看着石添积极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抬头看了看石添，又开口说道：“本来老王的亲侄子想来这里当库管，他跟陈经理说了两次了，可是陈经理一直没同意，可能是怕裙带关系，到时候不好管理，今天你来了，老王肯定不痛快，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的，不犯什么错，他也没权力开除你，他刚才就是吓唬你呢。” 石添听了周丽娇的话，心里才明白，刚才陈经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她让石添低调处理他们的关系，顿时感觉这里的人情世故好复杂，他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感慨，职场之路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崎岖。一方面，他感激陈经理的赏识与信任，愿意给自己这个机会；另一方面，又对老王的刁难有些无奈，不过好在有周丽娇这个热心肠的姐姐，让他在这陌生又复杂的环境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他看着周丽娇，认真地说：“娇娇姐，多亏您跟我说这些，不然我还一头雾水呢，以后我就跟着您好好干。” 周丽娇笑着回应：“哎呀，别说跟着我干，我也刚来三个月，因为我昨天听陈经理说今天有个河北的小伙子来，我也是河北的，邢台的，大家都是老乡，有啥事儿就言语一声，咱一起把活儿干好。”
石添听了周丽娇的话，顿时感觉温暖不少，他想起自己在文安的时候，不管是上学还是打工，多数遇到的都是友好的人，没想到在北京的第一份工作却这样，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就是真正的社会。
当石添转身，全身心投入到办公室的清理中时，他仿佛也在清扫着自己内心对未知的恐惧与迷茫。每擦拭一下桌面，都像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擦亮一扇窗；每整理一份文件，都如同在梳理人生新的方向。生活从不会是一马平川，它既有文安的温柔乡，给予我们最初的善意与温暖，滋养着内心的纯真；也有北京职场的现实场，用挫折与复杂砥砺我们的意志，锤炼我们的韧性。在这一路前行中，石添明白了，真正的成长，不是避开风雨，而是学会在风雨中翩翩起舞。我们无法选择遇见的人和事，但能选择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或许，这就是生活给予每个人独特的馈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