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吐蕃士兵,拦住了一辆刚从后方运来补给的突厥小车。
“凭什么你们多分一袋麦子?”
一个高大的吐蕃百夫长,质问押车的突厥兵。
“账目上写得清清楚楚,我们南营就该有五袋!”
“这是乌洛将军亲卫队的!有意见找将军去!”押车的突厥兵一脸傲慢,伸手去推搡。
“放屁!老子亲眼看见你们偷偷搬了一袋进自己帐篷!”
吐蕃士兵也不甘示弱,双方立刻扭打起来。
混乱中,一袋本就扎得不紧的麦子被扯破,黄澄澄的麦粒撒了一地。
周围的士兵,不论是吐蕃的还是其他部落的,看见地上的粮食,眼睛都有些发直,几个胆大的已经悄悄往前凑。
“住手!都给我住手!”
一名突厥千夫长带着亲兵赶来,拔刀呵斥,才勉强分开了人群。
但吐蕃士兵们,看着地上被踩踏进泥土里的麦子,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论赞在高处看到了这一幕,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对身边的亲信道:“看到了吗?”
“不用叶云动手,匈利和乌洛自己就能把这支大军给拆了。”
“传令下去,我们的人看好自己的东西,少掺和突厥人的破事。”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乌洛耳中。
听着手下汇报,各营因食物短缺引发的骚乱和日益增长的不满,他烦躁地在帐内踱步。
白天攻城的惨败,和夜晚粮草被烧的怒火,再次涌上心头。
“废物!一群废物!”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木凳。
“连口吃的都看不住!还有那些西凉和吐蕃人,就知道抱怨!”
“让他们攻城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大力气?”
“将军,粮草确实……不多了。”一名亲兵小心翼翼地提醒。
“前线损耗太大,后续的补给又被大宛人袭扰,再不想办法,恐怕……”
“办法?我有什么办法?”乌洛暴躁地打断。
“告诉那些他们,想吃饭,就给老子拿出命来攻城!”
“拿下岐山,里面的粮食金银女人,有的是!”
然而,这种空头许诺,对于那些饿着肚子,看着同伴不断死去,又目睹了突厥人自私和混乱的西凉和吐蕃士兵来说,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营地里,私下的议论越来越多,抱怨声越来越响。
抢夺食物的小规模冲突时有发生。
一股绝望和离心的暗流,正在这支看似庞大的联军内部,汹涌滋长。
乌洛站在自己的大帐门口,阴沉着脸看着外面。
晨曦勉强驱散了夜里的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营地里的颓丧气息。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缩在帐篷边,眼神空洞,动作迟缓。
昨夜被烧毁的草料场还在冒着缕缕黑烟,空气中混杂着焦糊味和挥之不去的血腥气。
更远处,隐约还能听到争吵声,不用问也知道,又是为了那点可怜的口粮。
他捏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白天攻城,尸体堆满了城墙根,晚上睡觉还要被那些该死的大宛人骚扰,现在连肚子都快填不饱了!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一名亲兵快步走来,脸色难看。
“刚刚西凉那边又派人来问,今天的口粮什么时候发。”
“还有,吐蕃营地那边,因为抢水囊又打起来了,伤了好几个人。”
乌洛猛地转过身,胸口剧烈起伏:“告诉他们!吃的会发!”
“让他们省点力气用在攻城上!”
“还有,再敢私斗,军法处置!”
亲兵喏喏应是,但脸上没有丝毫轻松。
谁都知道,粮仓里的存货已经见了底,后续的补给线,又被叶云那个混蛋派人盯着,三天两头出事。
至于军法?天天饿着肚子,看着同伴不断倒下,谁还管那个?
乌洛烦躁地挥退了亲兵,在帐前踱了几步。
不行,必须得向兄长汇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需要增援,需要粮草,需要兄长拿出决断!
哪怕是强压着,那些首鼠两端的盟友一起上也好!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大步朝着匈利可汗的金帐走去。
金帐内,药味浓重。
匈利可汗半躺在铺着厚厚毛毯的软榻上,脸色蜡黄,呼吸间带着沉重的喘息声。
听到乌洛进来的动静,他费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
“什么事?”匈利的声音嘶哑而虚弱。
乌洛单膝跪下,尽量压抑着语气中的焦躁:“大汗,不能再等了!”
“士兵们疲惫不堪,粮草不足,士气低落。”
“昨夜又被叶云派人袭扰,烧了不少草料,惊了马匹。”
“西凉和吐蕃那帮人更是出工不出力,我看他们……”
“够了。”匈利打断了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喘不上气,旁边的侍从连忙递上水。
“这些……咳咳……我都知道。”
他缓了口气,看着自己这个勇猛但急躁的弟弟。
“叶云这人诡计多端!”
“他就是要我们乱,要我们耗。”
“咳……援兵和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但你也知道,路途遥远……”
“中间……咳……难保不出意外。”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叶云在城里看我们笑话?”乌洛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看着我们自己把自己耗死?”
匈利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乌洛,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你最近……是不是对各部逼得太紧了?”
“抓内奸……抓出什么了?”
乌洛看着兄长蜡黄的脸,和因咳嗽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心中的焦躁和怒火无处发泄,只能硬生生憋了回去。
抓内奸?
他连个鬼影子都没抓到,反而差点逼反了铁勒部,这事提起来就脸上发烧。
匈利可汗喘匀了气,浑浊的眼珠转向帐外,似乎能穿透帐篷,看到远处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的岐山城。
他嘶哑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强攻……咳咳……伤亡太大了。”
“叶云那小子,邪门得很。”
“那怎么办?兄长,总不能真被他耗死在这吧?”
乌洛忍不住追问。
西凉和吐蕃那帮混蛋已经靠不住了,现在连自己人都快撑不住了。
匈利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像是垂死的毒蛇准备发出最后一击。
“既然地上攻不破……那就从地下去。”
“地下?”乌洛一愣,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