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保温壶
当白妙轻柔地将保温壶递到明趣手中时，两人的指尖在如水般倾泻而下的月光照耀下，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流星一般短暂相触。就在这一刹那间，一股微妙的电流仿佛顺着指尖传遍了全身，那种触感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温暖而又柔和。
那指尖传递过来的温度，好似一种神秘的暗号，瞬间打开了明趣记忆深处的闸门。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夜晚。
那时的他刚刚结束漫长且艰苦的南极科考任务，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国内。当他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目光一下子就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只见白妙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裹着一件驼色的大衣，宛如一朵盛开在风雨中的娇艳花朵。
而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手中紧紧捧着的那个刻着精美雪花纹路的银质保温壶。壶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似乎在诉说着它所承载的故事和情感。走近一些，明趣甚至能闻到壶身残留着安检时喷洒的刺鼻消毒液味道，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壶里面盛装着的姜汤，却始终散发着让人感到无比安心的温度。
“猎户座星云今晚显得格外清晰呢！”白妙那轻柔而动听的声音突然传来，如同一缕清风，轻轻地打断了明趣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只见她微微抬起头，美丽的眼眸凝视着夜空中璀璨夺目的猎户座星云，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白妙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垂落在脸颊旁的一缕秀发优雅地别至耳后。就在这时，她手腕上戴着的那只精致的银镯不经意间与身旁的玻璃幕墙轻轻触碰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这细微的响动仿佛是一个神秘的信号，瞬间吸引住了明趣的目光。
他顺着声音望去，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白妙的手上。然而，就是这一眼，却让他心中猛地一震——白妙左手无名指上原本应该闪耀着光芒的订婚戒指竟然不翼而飞了！
"；你调整了观测角度。"；明趣转动保温壶的盖子，金属旋钮发出咔嗒轻响。他注意到壶口凝结的水珠正顺着螺旋纹缓缓滑落，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三年前白妙送他这个定制保温壶时，特别强调过内置的航天级真空隔热层，说是能让热茶在零下四十度的环境中保持六小时温度。
"；天文台的新设备能捕捉到更暗的星团。"；白妙伸手在玻璃上画出一道弧线，指尖划过的地方立即蒙上一层白雾。她穿着件淡紫色的高领毛衣，袖口绣着极小的星轨图案，明趣认得那是参宿四爆发前最后一次观测的数据轨迹。
保温壶的盖子被完全拧开，醇厚的普洱茶香扑面而来。明趣望着水面漂浮的金骏眉叶片，突然想起白妙总说这种茶叶的形状像极了参宿四的等离子流。三年前在南极科考站，他们曾用望远镜追踪这颗红超巨星的变化，而白妙总会在凌晨三点准时递来一杯这样的热茶。
"；参宿四的爆发周期比预期提前了三个月。"；白妙的指尖在玻璃上停顿，凝结的雾气渐渐模糊了她画的星图。"；上个月国际天文学联合会发布的预警报告，你应该看过了吧？"；
明趣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壶身上的雪花纹路，那些凸起的金属线条像极了南极冰原上的风蚀痕迹。"；我在破冰船上收到了邮件。"；他的声音带着某种沙哑，"；但南极的通讯时断时续，很多数据还没来得及下载。"；
白妙转身时，毛衣的高领蹭到了耳后银质耳钉，那是一对微型望远镜造型的饰品。明趣记得这是她二十岁生日时自己送的礼物，当时他还在剑桥攻读天体物理博士学位。此刻耳钉在月光下折射出幽蓝的光，让他想起那年在格林威治天文台顶，他们用这对耳钉当简易分光镜观测流星雨的情景。
"；其实...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白妙突然握住明趣的手腕，银镯与他的不锈钢腕表碰撞出清冷的声响。她的掌心温度透过两层衣物传来，"；参宿四的爆发可能会影响地球的电离层，我们需要启动应急观测计划。"；
明趣低头看着被握住的手腕，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在南极被冻伤的淡褐色疤痕。白妙的指甲修剪得很短，甲面涂着淡淡的月白色甲油，这让他想起她在实验室里专注记录数据的模样。"；所以你需要一位有极地观测经验的天文学家？"；他反问，语气中带着自嘲，"；可我现在只是个四处漂泊的科考队员。"；
白妙松开手时，银镯在腕间滑动发出细微声响。"；我们需要的是最了解参宿四的人。"；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观测图纸，边缘处还沾着咖啡渍，"；这是你三年前提出的引力透镜修正模型，上周我们用新设备验证了它的可行性。"；
明趣展开图纸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咖啡渍。那褐色的痕迹像极了超新星爆发后的遗迹云图。他注意到自己当年用红笔写下的公式旁边，有一行用蓝笔补充的修正项，那是白妙特有的斜体字 handwriting。
"；你还保留着这些草稿？"；明趣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记得三年前在南极科考站，他们因为学术分歧大吵一架，他一气之下将所有草稿揉成纸团扔进了焚化炉。后来白妙告诉他，那些草稿在被烧毁前被她抢救了出来。
"；这些公式救过我的命。"；白妙的指尖轻轻划过咖啡渍，"；去年在智利天文台，我们遭遇了百年一遇的暴风雪。发电机故障时，我用这些草稿引燃了备用燃料。"；她突然笑起来，眼角的细纹在月光下格外温柔，"；不过放心，重要的数据我都提前备份了。"；
明趣凝视着白妙的笑容，突然发现她左侧耳垂上有颗新打的耳洞。那枚极小的银钉在月光下闪烁，让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在青海湖观测时，她因为高原反应晕倒，醒来后却坚持要在耳垂上打个纪念耳洞。
"；所以，"；白妙突然贴近明趣，他能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的雪松香，"；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的应急小组？这次我们需要在北极圈内建立临时观测站，我记得你对极夜环境下的中微子探测很有研究。"；
保温壶里的茶水开始泛起涟漪，明趣意识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望着窗外璀璨的猎户座星云，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南极分别时，白妙送给他的最后礼物——一个装着参宿四光谱样本的琥珀吊坠。此刻那个吊坠正贴在他心口，隔着两层毛衣仍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我需要考虑多久？"；明趣转动着保温杯的盖子，金属与金属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注意到白妙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冰晶，这才意识到签售会现场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
"；观测窗口期只有三个月。"；白妙的手指在玻璃上画出猎户座的轮廓，"；我们需要在参宿四爆发前完成所有设备部署。"；她突然转身，紫色毛衣的下摆扫过窗台，带起一缕普洱茶香，"；而且...我需要你帮我校准新的引力波探测器。"；
明趣低头看着手中的保温壶，水面倒映出他有些疲惫的脸。三年来他辗转于各个科考站，参与过南极极光研究、珠峰大气观测，却始终无法忘记与白妙在剑桥实验室度过的时光。那些在暗室里等待胶片显影的夜晚，那些为了一个数据点争论到凌晨的清晨，那些在天文台顶共享的咖啡与三明治...
"；如果我答应，"；明趣突然开口，声音比预期中还要沙哑，"；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合作吗？"；他的目光落在白妙的无名指上，那里现在光秃秃的，只留下一圈淡淡的戒痕。
白妙沉默了片刻，伸手轻轻触碰明趣的冻伤疤痕。"；三年前你离开时，我以为我们之间完了。"；她的指尖冰凉，"；但后来我发现，有些东西是不会被时间和距离改变的。"；她的目光移向窗外的猎户座星云，"；就像参宿四的光芒，虽然经过六百光年才抵达地球，但它的本质从未改变。"；
明趣突然握住白妙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心口。"；这里还留着你送的光谱样本。"；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每天早上当我穿上防寒服时，都能感受到它的温度。"；
白妙的眼眶突然湿润，她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明趣的脸。"；我也是。"；她轻声说，"；每次看到猎户座星云，我都会想起我们在剑桥的第一个观测项目。"；她的拇指摩挲着他眉骨处的旧伤，那是他们在智利观测时遭遇山体滑坡留下的记念。
保温壶里的茶水开始降温，水面凝结出一层薄薄的茶油。明趣突然想起白妙总说，茶油的纹路像极了宇宙中的暗物质分布。"；我们需要在北极圈建立三个观测点。"；他突然开口，"；分别位于北纬78度、82度和86度，这样可以形成一个三角定位系统。"；
白妙惊喜地看着他，"；你已经开始考虑部署方案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型平板电脑，"；这是我设计的设备布局图，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明趣接过平板电脑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相触。这次他们没有分开，而是默契地凑近屏幕。在月光与电子屏的冷光交织中，两个身影的轮廓渐渐重叠，仿佛回到了那些并肩作战的科研岁月。
"；这里需要增加一个中微子探测器。"；明趣用指尖在屏幕上画了个圈，"；极夜环境下宇宙射线干扰会减少30%，这是绝佳的观测机会。"；
白妙点头，"；我原本计划用射电望远镜，但你的建议更合理。"；她调出设备清单，"；我们可以调用NASA在格陵兰岛的备用设备，他们上个月刚升级了低温超导系统。"；
讨论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直到保温壶里的茶水彻底冷却。当明趣提出要离开时，白妙突然从包里取出一个丝绒盒子。"；这是给你的。"；她的声音有些紧张，"；本来想在三年前的生日派对上给你，但后来..."；
明趣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银质袖扣，造型是猎户座星云的立体浮雕。在袖扣边缘，他发现了一行极小的激光刻字：For the light that travels 600 years。
"；这是用参宿四的光谱数据制作的。"；白妙解释道，"；每个原子排列都对应着特定的光谱线。"；她突然轻笑一声，"；当然，这只是个装饰品，真正的科学价值...大概等于一杯普洱茶。"；
明趣将袖扣别在衬衫袖口，金属的凉意与他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谢谢。"；他轻声说，"；我会带着它去北极。"；
白妙的眼中闪过一丝释然，"；那就好。"；她突然踮起脚尖，在明趣脸颊上轻轻一吻，"；晚安，天文疯子。"；这个昵称让明趣想起他们刚认识时，白妙总说他为了观测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
当明趣走出书店时，猎户座星云已经升到了正空。他抬头望着那片璀璨的星际云，突然觉得手中的保温壶不再只是个容器，而是承载着过去与未来的时空胶囊。壶里的茶水虽然凉了，但那份温暖却永远留在了记忆里。
三个月后，北极圈内的临时观测站。白妙裹着厚重的防寒服，站在望远镜前等待明趣的到来。她的无名指上依然没有戒指，但腕间的银镯换成了新的款式——内侧刻着参宿四爆发的预计时间。
"；设备调试完毕。"；明趣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北极寒风的呼啸。白妙转身，看到他戴着那枚猎户座袖扣，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准备记录参宿四的临终时刻。"；白妙按下录音键，"；这将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实时观测到红超巨星的爆发。"；
明趣走到她身边，两人的呼吸在寒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准备好了吗？"；他轻声问。
白妙点头，"；当第一缕爆发的光芒抵达地球时，"；她望着望远镜里的参宿四，"；我们会让全世界知道，有些光芒值得等待六百年。"；
在他们身后，保温壶里的热茶依然冒着热气，仿佛在见证着这段跨越光年的科学情缘。猎户座星云的光芒洒在雪地上，为这对天文学家的剪影镀上了一层永恒的银边。